“關中那邊,勝在出其不意,越拖越危險。”邵勳判斷道:“七郡兵多半不甚堪戰,而司馬顒手頭還有萬餘留守兵力,這些人是可以打一打的。即便一開始猝不及防,吃了虧,調整過來後,劉沈勝算不大。沒希望了,大都督寄望外人,此謂緣木求魚。”
“不說這些了。”糜晃擺了擺手,情緒不是很好。
雖然自己的“老板”司馬越已經聯絡了幾個禁軍將領、朝堂高官背叛司馬乂,但在看到司馬乂連戰連勝,卻要一步步走向敗亡的結局時,他心中是不太痛快的,覺得非常可惜。
“人挑好了嗎”他問道。
“挑好了,十個弓手、三十甲士,我沒和他們說什麼事,但和兩位隊主交代過。”
這種事情,動手前為了保密可以隱瞞士兵,但一定要對直屬軍官講清楚,不然就是自尋煩惱。
就像司馬越密議背刺司馬乂時,一定要把他這個一線打手指揮官叫過去,說清楚他在乾什麼。
如果邵勳稀裡糊塗到了現場,發現是乾司馬乂,心中畏懼撂挑子不乾,或者沒有心理準備,手忙腳亂搞砸了,那司馬越就傻了。
司馬越可以隱瞞自己的部分心腹幕僚,甚至對妻子裴妃隱瞞,但絕對不能向一線指揮抓人的邵勳隱瞞。因為現場可能會出意外,一線廝殺的士兵可以稀裡糊塗,但指揮官有資格了解任務詳情,隨機應變。
“可靠嗎彆見了司馬乂當前,卻不敢動手了。”糜晃問道。
“放心,我選的自是可靠之人。”邵勳說道。
十個弓手來自李重隊,由他親自管帶。
另有三十人來自邵勳的“老本錢”,由黃彪率領,挑的是年歲較大的少年,普遍在十七八的樣子。
士兵之外,還有陳有根、黃彪、楊寶、李重四人。
楊、李二人純粹是帶在身邊看著,不給他們作妖的機會,哪怕可能性極小。
陳有根、黃彪知道要乾什麼事,他倆是亡命徒,包括那十名弓手亦是。
對付司馬乂,其他都是次要的,唯有一點,帶過去的人一定要可靠。
說動手就要動手,彆他媽聽到司馬乂的身份就猶豫,那還玩個屁。
所以,他帶的是亡命徒和腦殘粉的組合,確保一擊成功。
“儘量不要殺傷大都督。”糜晃提醒道。
“為何”邵勳問道。
殺人和生擒是兩個概念,難度完全不一樣。
說難聽點,找準機會,他一箭就能乾掉司馬乂,但擒捉他卻要與他身邊的隨從近戰,複雜許多了。
“司空不想手上沾血。”糜晃說道。
邵勳聞言微微頷首。
司馬越這樣做,可能是想拉攏司馬乂幕府的士人以及禁軍官兵。尤其是後者,司馬乂連戰連勝,威望漲了不少。如果司馬越悍然殺人,可能會有負麵影響。
“什麼時候動手”邵勳問道。
“大都督從城西退兵了,天子召其慰勉,咱們明日就回去,提早做好準備。這邊你安排一下,彆出亂子。”
“放心,臨走之前,我會把楊寶還有李重帶走。辟雍這邊,督護最好還是親自坐鎮一番。”邵勳說道。
“這……”糜晃稍稍有些躊躇。
“督護。”邵勳看著他的眼睛,道:“勳並非不知恩圖報之輩。擒捉司馬乂之事,乃督護多番綢繆,縝密計劃,我隻不過執行督護的命令罷了。”
糜晃略顯尷尬地點了點頭,道:“既如此,我今晚入城一趟,稟報司空。”
晚上城門肯定是不開的,但可以通過吊籃進去。
說完,糜晃糾結了一下,又道:“君當知乾係重大,機會隻有一次,萬不可手軟啊。”
邵勳笑著掂了掂重劍,道:“我明白。事已至此,我已沒有選擇,隻能拿劍斬出個未來了。”
小人物的辛酸啊,嗬嗬。
為了往上爬,獲得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資源,得罪人、乾臟活、提頭賣命等等,哪件事逃得過
二人計議定下後,便不再廢話。
當天晚上,糜晃悄悄回了一趟洛陽,後半夜回來了。他獲得了留守辟雍的許可,這讓邵勳鬆了口氣。
第二天一大早,當庾文君吃力地端著飯甑出門時,正好看到提著重劍、步弓的邵勳,在前呼後擁之下出門。
仿佛有所感應一般,他回過頭來看了一眼。
金色的陽光落在他身上,嘴角咧起的笑容是那麼燦爛,似乎還帶著點若隱若現的殘忍。
庾文君放下飯甑,靜靜看著,直到一行人儘數消失。
她今年八歲了,直覺非常敏銳,這是個和她的兄長完全不一樣的人。
殺人殺多了,都會這樣嗎
一定要回來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