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真是走眼了,搞不好王彌活得比石勒長。
劉氏下車之後,程氏也要跟著下車,卻被劉靈攔住了。
程氏嚇了一個哆嗦,淚眼汪汪地看著劉氏。
劉氏搖了搖頭,向西進入了納言闥。
升賢門內西側有納言闥,東側則有聽政闥、尚書台——現在都是廢墟。
納言闥經過簡單的修繕,勉強能用。
周圍的雜草也被清理了,殘存的綠樹環繞著台閣,增添了幾分意趣。
劉氏一進門就看到了幾個老熟人。
忠義軍督軍劉賀度、長史徐光——該軍以三台降兵為主,又補充了些許鄴城丁壯,現有四千人,基本都是步卒。
新成立的效節軍督軍桃豹、長史程遐、司馬支雄——該軍以原魏郡兵為主,補充了部分鄴城丁壯,現有步卒五千。
另外還有一個陌生人,坐在劉賀度、徐光二人身旁,聽他們交談,似乎是邵勳派來的河南籍官員,擔任忠義軍司馬。
劉曷柱也在。
看到這個大伯,劉氏就怒目相視。
冰井台上,他三言兩語說動軍士棄械投降,令堅固的三台半月即破,讓劉氏恨得牙癢癢。
“侄女快坐,陳公一會就來。”劉曷柱笑嗬嗬地招呼道。
劉氏看了下,屋內多是奇奇怪怪的繩椅、胡床,隻有一張坐榻,擺在上首位置。
她有些遲疑,但也就這張坐榻上沒人了,於是最終還是坐了上去。
“蔡府君鎮鄴城,我等以後便是他帳下將官了。”在座幾人竊竊私語。
“蔡府君乃陳公親軍督出身,深受信重,我等跟著他,想必亦有生發之機。”
“沒法回頭了。大胡若破鄴城,第一件事就是殺我等全家,絕無可能寬宥。”
“大胡還能來鄴城麼?”
“來了就和他拚了。”
劉氏鄙夷地看了幾人一眼。
他們在大胡手下為將的時候,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現在投效新主了,又迫不及待地表忠心,都是小人!
劉曷柱坐在劉氏下首,見得她麵上表情,想了想後,覺得該提醒一番。
隻見他把頭湊了過去,低聲道:“野那,你不是那等蠢婦人,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河北局勢,撲朔迷離。陳公能不能在河北站住腳,大胡會不會殺回來,誰都不好說。或許你心中還存著點念想,但我要問你一句,大胡若回來了,你該如何自處?”
劉氏身形一僵,愣怔無語。
這是她一直回避的問題。此時被劉曷柱挑明,心底翻騰不休,難受得無以複加。
同時也更加痛恨一些人了,尤其是劉曷柱、桃豹、支雄這些無恥之徒。
劉曷柱輕笑一聲,道:“野那,你恨我可以理解,但這是不對的。”
劉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無恥。”
“伱以後會理解的。”劉曷柱笑了笑,道:“我們是至親,都是你的幫手啊。”
劉氏仍然冷冷地看著他。
劉曷柱問道:“一路行來,陳公的銀槍精兵如何?”
劉氏不答。
“你不知道罷了。”劉曷柱自顧自說道:“擺著車陣前進時,是真的衝不動啊。真的,什麼辦法都試過了,甚至派騎兵披甲縱躍衝鋒,都沒用。有這樣的兵,天下大可取得。大胡若率軍而來,還是要被這些人野戰擊破。”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正在交談的眾人紛紛坐直了身子。
劉曷柱再度壓低聲音,湊到劉氏近前,神秘地說道:“陳公隻有兩個兒子,都不大。”
說完,坐了回去,目不斜視,正襟危坐。
邵勳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身後跟著蔡承、庾琛、張賓以及幾個新麵孔。
親兵們一擁而入,在閣內四處站定。
邵勳手撫刀柄,掃視一圈。
“參見陳公。”所有人齊齊起身。
有那麼一兩個似乎過於緊張,起立過快,把屁股下的繩床都弄翻了。
劉氏沒有起身,略略昂起頭,將來人儘收眼底。
此人身材高大,體格壯碩,臉上有風沙打磨的痕跡。
左手自然下垂,落於弓梢旁,右手隨意地撫在刀柄上。
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目光有神,被他掃視到的人,都下意識俯首。
“都坐吧。”他這話是對跟他過來的幾人說的。
庾琛趁機介紹了一番,原來新來的幾人是洛陽禁軍左衛前驅營司馬黃彪、捉生軍督軍高翊、乞活帥陳午、公府舍人田貴以及兗州幕府的兩位將領何倫、劉洽。
親兵搬來了幾張胡床,眾人紛紛落座。
庾琛坐到了劉曷柱對麵,張賓沉默了一會,坐到了庾琛身側的繩椅上。
邵勳看都沒看劉氏一眼,就直接坐到了她身邊。
大長腿,不錯。
臀肉也挺有彈性,常年鍛煉的女人就是不一樣,身上的肉堅實。
“今日召諸君前來,為的是河北防務。”邵勳好似沒有分心,直接說道:“我意於汲、魏、頓丘三郡置軍鎮。鎮有鎮城、鎮民、鎮軍、鎮將,以禦賊寇。”
說這話時,他看的是乞活帥陳午以及大陸澤酋帥劉曷柱。
很顯然,軍鎮主要是為他們這種附庸勢力設立的。
張賓眉頭一皺。很顯然,他沒有提前知道這個消息。
不過也很正常,他沒有職務在身,陳公又沒說放他離開,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跟在他身邊,有些事避著他也很正常。
隻是——軍鎮?
難道是要收編那些不服管教的乞活軍乃至胡人部落?
陳公早晚要離開河北。他一走,乞活軍、胡人部落沒準又投靠到匈奴那一邊了,所以給他們個正式身份?
果然,邵勳緊接著說道:“近日有廣平酋帥數人來投,各有部眾數百、千餘落不等,遂有此議。”
說罷,他拍了拍手,讓庾琛給眾人解釋一番何為軍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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