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協被阮孚揪過去後,熟練地服起散來。
片刻之後,頓感飄飄欲仙,渾身舒暢。
有舞姬行至麵前,刁協眼色迷離,大叫道:“你可是王國舅府上之荊氏?”
“你是荊氏!真是荊氏!快,快過來,隨我回府。”刁協搖搖晃晃起身,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玄亮看錯了,那是宋禕。”阮孚努力睜大眼睛,雙手在空中狂舞。
突然之間又大哭起來,道:“宋禕啊,你怎能被那個粗鄙武夫鎖在家中?”
刁協亦哭。
哭著哭著,麵前突然出現了邵勳的身影:他帶著一隊士兵,手裡提著長沙王的頭顱,冷笑不已。
“殺賊!”刁協一拳擊出。
正給他上酒的婢女應聲而倒。
其他人見了,哈哈大笑,笑完又各自乾各自的事。
酒席宴會之間,出格的事情多了,早就見怪不怪。
紀瞻看不下去了,朝王導點了點頭,起身走到刁協身側,揮手招來兩名仆役,將刁協架起。
服散的刁協渾身燥熱,早就不著一物,被仆役架走之時,小雞吊在那裡,一晃一晃。
謝鯤見了拍桌大笑,眼淚都笑出來了,然後用他那牙齒漏風的嘴吹起口哨來,一邊吹,一邊笑道:“玄亮啊,勿憂也。異日北進中原,定將荊、宋二女搶來。隻是——你能禦此神女乎?”
此言一出,有人笑得嘴裡的酒都噴出來了。
“玄亮苦也。”有人笑道。
“玄亮之苦非多,範陽、成都二王苦多。”
“哈哈!”
猥瑣的笑聲此起彼伏,通達之風大盛,幾又回到太康盛世年華。
唔,此時的江東難道不是盛世?太盛世了啊!
有絲竹,有美人,有酒肉,什麼都有。
閒來無事,悠遊山水,吟詩作賦;或者練練書法,習習棋藝;至不濟也可關起門來在家喝酒。
邵勳那傻鳥,和匈奴人拚來拚去,拚得滿身金創,又何苦來哉?
待你們拚得兩敗俱傷,我等奉詔北伐,一舉收複河南、河北,將天下撥亂反正,重回煌煌大道。
妙哉!
“速速收拾一下。”紀瞻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婢女,歎了口氣,吩咐道。
仆役們又把婢女抬走,再把傾覆於地的案幾擺正,仔細清理了一番。
紀瞻默默走了回去。
他不服散。
為人也比較板正,見客必正容,閒來無事時主要練習書法、彈琴下棋,或者出外遊覽,於月下鬆泉之間小憩。
江東幕府群魔亂舞,他是知道的,但沒有辦法。
這就是士人。
士人也分很多派。
像刁協、阮孚、謝鯤之輩,清醒時也不是不能做事,有時候還做得不錯,他們還是有用處的。
總不能像邵勳那樣,提拔粗鄙無文的殺伐武夫來當官吧?在這件事上,他有些動搖,認為天下大亂之際,或許需要提拔一些兵家子,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邵勳如此激烈行事,有點過了,他不喜歡。
其實,如果邵勳願意投效琅琊王,紀瞻願意出麵作保,給予高官厚祿,隻是他也知道這不可能。
看到刁協、阮孚、謝鯤了麼?
人家對荊氏、宋禕念念不忘,以為“神女”,又對邵勳納成都、範陽二王之妃嫉妒不已,邵勳若來投,什麼下場?
周玘才剛死不久!
義興周氏三定江南,部曲逾萬,屢戰屢勝,這樣的家勢還被排擠呢。邵勳若來,北人對他嫉恨,南人認為他是“傖子”,本身又是兵家子出身,下場絕對比周玘還差。
而既然不能投效,那就是敵人了。
將來若有機會,還是得將他除去。尤其是天使密陳邵勳跋扈之事,琅琊王頗為憤慨,若非時機不對,早就提兵北上,誅此國賊了。
堂堂天子,竟然被人欺辱到這個地步,即便紀瞻不是特彆讚同北伐,也心中憤恨——當然,這可能隻是天使的一麵之詞,但誰在乎真假呢?
世道如此,沒有真假,沒有對錯,隻有勝敗。
況且,邵勳的野心瞎子都能看得出來,除掉他不會錯的。
現在唯一的障礙,大概就是江東內部意見不統一了。
好在還有時間。
劉漢不是那麼容易平滅的,邵勳還有得與他們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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