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新複,亂糟糟的。刺史、都督們對地方上的控製力強嗎?一點都不強。
被他們喚來的羌氐諸胡四處搶劫殺戮的可不少,關中百姓也很煩他們,甚至大打出手,認為他們比匈奴好不到哪去。
這些事,流民們講了很多,韋輔早就有所耳聞。
一千兵能有效護住他們嗎?尤其是帶著財貨的時候。
真的很難講。
不過,韋輔願意走這一趟,原因無他:他看到了陳公的野心。
大勝之後,沒有自矜自傲,目空一切,而是未雨綢繆,招兵買馬,這是乾大事的樣子。
而且,他隱隱覺得,陳公一直在盯著關中,苦思插手關中之策,這更讓他感歎欽佩,進而乾勁十足,想要做出一些事情,以期飛黃騰達。
二人隨後又扯了一會詩賦音律,隨後便各回各屋,休息去了。
第二天,韋輔一大早便離開了。
他帶著十餘隨從,登上了一條運輸資糧的船隻,向北行去。
河麵上霧蒙蒙的,什麼都看不見。
老船工也打起了精神,小心翼翼地駕駛著船隻,向北岸行去。
曾經橫跨南北的河陽南橋已經被燒毀,工匠、役徒們正在嘗試重建。
韋輔瞪大眼睛看了許久,隻看到了一艘從北岸返回的船隻,上麵坐了二十餘名軍士,沒有鎧甲,器械也不是很全。
很明顯,這是陳公的屯田軍了。多半還來自豫州,估計要放他們回家了。
閒極無聊之下,他又看向船艙中的貨物,居然是鹹菹、冬葵和蕪菁。
“這蕪菁不錯。”韋輔拿起一根水靈靈的蕪菁,笑道:“洛陽亦有人種此菜?”
“官人有所不知,這菜是傳舍種的。”船工回道:“傳舍有三十畝菜田,種了冬葵、蕪菁。都是襄城人,他們帶過來的種子,老朽不太懂這些。”
傳舍就是驛站。
驛站一般都有驛田,種植糧食、牧草、果蔬,供驛站開銷,大驛站有田數百畝並不奇怪。
“傳舍的健步都是襄城人?”韋輔有些詫異。
“官人昨晚便住在傳舍,難道不知?"船工驚訝道:“南城傳舍有十餘健步,皆屯田軍士卒。幾個管事的多為銀槍軍老卒,受過傷,沒法打仗了,就在傳舍乾著。”
“在傳舍領俸祿?"韋輔問道。
說實話,十餘年來,戰亂不休,各地的傳舍早就完蛋了。
國朝傳遞公函、消息,一般有兩種方式。
一是專人送信,在傳舍換馬不換人,送達為止。
一種是流轉送信,即送信的“健步"隻在固定的兩個傳舍間來回,速度較慢
現在基本都是專人送信了,而且還得給配備護衛,多帶馬匹,晚上還不一定有地方住,危險性還是比較大的。
“不領俸祿。"船工說道:“陳公給了南城傳舍兒百畝地,有田,有草場,有果園,還有菜。往來公乾的信使、將佐吃什麼、喝什麼,都有定規。超出部分,自己掏錢。往來商旅吃住,亦得掏錢。”
“現下怕是沒什麼商旅。“韋輔笑道。
“官人說得是。"船工說道:“聽聞陳公時不時給點賞賜。月初老朽在傳舍歇腳,就見到官中人物送來了十匹絹。若是太平年景,這個傳舍可不得了。若能傳給子孫,便是死也甘願,足保一家富足啊。”
“是啊,若是太平年景,河陽三城又是什麼光景..."韋輔歎了口氣。
歎完氣,嘿嘿一笑,自言自語道:“陳公對跟著他搏殺的老人,真是沒話說。讓人沒有後顧之憂,死命拚殺就是了。”
櫓槳劃過河麵,發出“嘩嘩"的聲音。不一會兒,中潭城已從薄霧中隱現。
河渚上有人在摘菜,有人在割草,有人在宰殺豬羊,忙忙碌碌,卻又意態閒適。
看樣子,他們並不太擔心北岸的戰局。
有些船隻行到此處就停下了,然後卸貨、載人。
他們這艘船隻則繼續向北,直到薄霧散開之時,方才抵達河浦碼頭。
太陽漸漸升起,映照得北岸光芒萬丈。
韋輔登上了長堤,俯瞰北方,頓時被宏大的場麵所震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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