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彭陵而言,一切似乎都很充實。
他每天都和隊中的軍士待在一起,銀槍軍會派出一些老兵教授他們技藝以及戰場上活命的小竅門。
每隔兩三天,他總能見到陳公一次。
他在各個沙洲之間巡視著,時而監督築城,時而親自訓練軍士,時而批閱公函,時而種菜喂羊。
每個人都能看見他驚為天人的武藝。
每個人都能聽到他充滿自信的聲音。
河陽三渚的每個角落裡,漸漸流傳著他的一樁樁光榮往事。
野馬岡之戰破石勒、大陽之戰破王桑、高平之戰破靳準,讓人驚歎不已,很多事跡就連彭陵都是第一次聽說。
偶爾會有一個女人來看他,看樣子三十左右——有人說年近四旬了——這個時候陳公會乘船離開。
彭陵不喜歡這個女人。因為她總是一副高高在上、頤氣指使的神態,目光偶爾掃過他們時,像在看螻蟻一般,讓人很是惱火。
你這般高貴,不還要服侍陳公?裝什麼裝?
這女人六月來了兩次,七月初來了一次,眼下八月初了,卻始終沒來,整整消失了一個月。
八月初三,洛陽送來了十萬斛軍糧,比原本計劃晚了將近半個月。
這個窮鬼朝廷!
八月初四,又送來了一批器械。
第一眼看到那漆黑如墨的長矛時,彭陵就喜歡上了。
真正的黑矟,可比之前數月習練用的木矛強多了。
這個朝廷還是有點用處的!
當天陳公就組織了一次會操。
整整一千二百人立在烈日下,高亢的嗓門響徹三渚,草人幾乎被他們刺爛了。
不過在與銀槍軍講武時,他們稀裡嘩啦地敗下了陣來,讓人有些窩火。
“吃瓜了,吃瓜了!"軍士們搬來了一筐筐新摘的胡瓜,還有一批黃澄澄的甜瓜,似乎是從其他地方運來的。
眾人一看,頓時咽起了口水。
邵勳拿著刀,輕輕切著甜瓜,道:“這是今日從高渚采摘的甜瓜。沙壤肥沃,甜瓜好吃得很,人人有份,按隊領取。”
謝陳公。“每個領到的人都乾恩萬謝。
不僅僅因為這次的甜瓜,還有他們家庭生活的極大改善。
分完瓜後,邵勳沒有吃,而是背著手,在草地上走著。
整整一千二百人鴉雀無聲,場中隻剩下咀嚼的聲音。
他走到哪處,吃瓜的軍士甚至會下意識停下來,待他走過後再小心翼翼地吃著。
“昔年洛陽變亂,我屯兵太極殿前,不過六百人而已。“邵勳的聲音在夜風中飄得很遠:“而今銀槍左營便有六千之眾,驍勇善戰,悍不畏死,何也?”
沒人說話。
斬敵首級者,得糧帛賞賜。”
“立功升官者,有祿田糧米可領,隊主便有五十畝。”
戰死傷殘者,自有錢帛撫恤。其家人年給二十斛糧豆,直領十年。"
“這便是銀槍軍,吾之左膀。”
“河陽三城,殊為緊要,於此拒敵,可將賊眾阻於大河以北,爾等家人亦可安心種地。”
“河北遮馬堤一帶,已立起賊營,其眾不少,其勢猖獗,隨時可能南犯。”
“銀槍軍不會久駐河陽,早晚需要爾等頂上去。在我看來,黑矟軍就是我的右臂,將匈奴牢牢釘在河北岸的右臂鐵拳。”
“吾有左膀右臂,天下之事何憂也?”
“富貴會有的,女人會有的,前程也會有的,隻需奮勇廝殺,爾等宜勉之。”
彭陵聽得心下激動。
原來,黑矟軍這麼重要?不枉自己日夜苦練了。
陳公說的每一句話他都信。
銀槍軍將士對他的愛戴不是假的,他就是那樣一個說到做到的人。即便大災之年,減其他人的口糧,都沒有虧待過銀槍軍將士。
大晉朝的武人何時有過這麼舒爽的日子?何時被當作人看待過?
“三日後習練偃月陣,爾等用點心。”邵勳說完後,拍了拍手。
蔡承立刻上前。
“明後天組織人手去池子裡撈魚。養了數月的羊,一並宰了吧。兒郎們操練辛苦,不能虧待了。”
“遵命。”蔡承大聲應道,隨後又帶著親兵對眾人大聲宣布這個好消息。
不出意外,熱烈的歡呼聲瞬間響起。聲音如此之大,以至於二裡外的高渚、陶渚都聽到了。
或許,就連北岸的匈奴人都聽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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