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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巨大的手繪地圖掛在破廟牆上。
金正緊緊抿著嘴唇,目光上下逡巡。
破廟之外,大隊人馬正在連夜行軍。
時已十月,冷風呼嘯,寒氣連天。
軍士們哈著熱氣,踏著星霜,行走在河北大地上。
夜間行軍不是什麼兵都能完成的,而且也非常危險。一旦有敵騎衝殺而至,兵甲不全、旗鼓不明、隊列不整、體力不足的情況下,一不留神就會迎來一場大敗。
但金正就是敢冒險。
這是他的性格,喜歡猛衝猛打,無關其他。
今年的北伐戰事,邵勳幾乎沒有插手具體的指揮。至安平後,隻下發了一道命令,即下令金正率軍收縮。
金正感到有些臉紅。
邵師為何沒給王雀兒下命令?為何沒給李重下命令?甚至他都沒指揮徐州的郗鑒。
這場仗,老實說打得虎頭蛇尾。
一開始高歌猛進,攻破河間、高陽,迫使博陵反正,幾乎是連下三郡,氣勢如虹。
中間出了點小問題,被匈奴人調虎離山耍了一通,還好他及時醒悟了過來,身先士卒,將士又奮力搏殺,把局麵扳了回來。
好吧,金正也承認,河間城下的大敗,導致渤海、平原、清河、陽平等郡征發的丁壯損失了不少人馬,士氣也變得低落不堪,進而影響到了後麵的戰鬥進程,但這並非不可挽回的。
調整過來後,兵發中山。
他按照梁縣武學習得的戰術,正奇結合。正兵強渡恒水,奇兵至上遊偷渡,整體而言戰術動作打出來了,也取得了效果。
擔任奇兵的義從軍一部成功渡河,突至常山境內的上曲陽一帶。
這個時候,匈奴人的恒水防線已經事實上被打破了。
奇兵可迂回繞至恒水西岸敵軍的後方,襲殺其運糧部隊,令賊人不戰自潰。
正兵正麵加大攻勢,完全可以攆著敵軍的屁股一路推進,獲得一場大勝。
邵師在下命令時,單獨給他寫了一封信,肯定了他的戰術打法,認為這樣做是正確的。但又指出他的視野不夠寬闊,整體局麵把控不好。
後麵這句話的意思他明白,段部鮮卑的段涉複辰、段文鴦、段末波三人南下,合兵萬餘騎,直插章武、河間一帶。而遮護糧道的雜胡騎兵或許不願死戰,又或許真的打不過,總之敗下陣來,讓鮮卑人襲殺了不少輜重部伍。
這個時候,劉曜果斷投入了預備隊,將防備代郡拓跋鮮卑的萬騎調動了一半過來,驅殺己方的奇兵。
至此,邵師終於幫他做出了決定:後撤。
金正執行力比較強,既然下令撤退了,那麼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退得遠一點,把匈奴人引得更深一些。
這個過程是比較痛苦的,斷後的部隊損失慘重——主要是雜胡騎兵。
金正更是一口氣退到了束州,與渤海郡殘兵彙合,一邊派義從軍圍攻段部鮮卑,一邊等待反擊的機會。
當幽州變天的消息傳來時,他明白了自己與邵師的差距,更明白了視野不夠寬闊是什麼意思——他估摸著,當幽州出現推翻王浚的可能時,邵師就在醞釀這個計劃了。
在邵師的視野中,他和李重都是正兵,幽州人才是奇兵。
這種正奇結合的兵法,層次確實高。
劉曜或許想到了這種可能,但他無力應對。既要防備拓跋鮮卑,又要防備幽州人,兵力過於緊缺,隻能舍棄一個方向——打到現在,他還有五千騎在防備代郡的拓跋氏,真是被人打怕了。
複盤了一下之前數月的戰鬥後,金正思慮良久。
忽然之間,他猛地抽出佩刀,將案幾上的燭火斬斷。
破廟內的火光一下子暗了下來,照得金正的臉色異常猙獰。
事已至此,正該發揮他擅長的東西。
追就是了!
不要怕遭到優勢賊軍圍攻,與賊人逆戰便是。
大丈夫死則死矣,何抓耳撓腮耳!
想通之後,金正大踏步走出了破廟,先站在路邊看了眼星夜進兵的銀槍右營。
這支部隊在他的帶領下,勇猛無匹,極其擅長正麵廝殺,以讓敵人最丟臉、最害怕的方式獲取勝利——以堂堂之師正麵野戰破敵,無疑是最能打擊敵人信心的戰法。
任你千般變化,我自一鼓破之。
翻身上馬之後,親兵們簇擁著金正,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數日之內,他們已橫穿整個河間,在高陽縣補給了一下,然後繼續向西進發。
而比他們速度更快的還是雜胡騎兵,已經與劉曜斷後的部隊交手了。
可惜的是,如果這個時候能有一支數量龐大、快速機動的重甲步兵部隊——比如數年前成立的騾子軍——事情會簡單許多,甚至能讓正在撤退中的劉曜部無法得到足夠的補給,撤退變成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