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本來的世道啊。”
邵傑聽了,也有些向往。
他不再說話,隻看著驛道兩側的鄉村。
他之前其實已經來過一次汲郡、魏郡了,對比下一年前的情形,他發現塢堡都變少了,大概是災荒之中又遇到戰爭,塢堡主都撐不住了,於是帶著堡民們踏上了漫漫逃荒路。
遺棄的塢堡成了新來流民們的樂園,但沒過多久,又變成了官署——營正辦公地。
還是和當年陳郡一樣的路數,以隊、營為單位,一字排開,在淇水兩岸展開了數十裡。
時間久了之後,隊會變成裡,營會變成鄉,那麼這塊地就變成熟地了。
“溫祭酒可知河北情形如何?”邵傑突然問道。
“不知。”
溫嶠的注意力正落在淇水東岸的鄉村內。
村落之中,有的屋舍傾頹許久,無人居住。
有的則稍稍修葺了一番,農人挑著糞水,在園中澆灌。他家院子前後布滿了新竹,兩個光著屁股的小孩在裡麵打打鬨鬨。
有農人從園中摘了一個瓜,沿著門前高低不平的泥土路走著。
他一連走過數戶人家,皆人去屋空,雜草過膝最後停在了一戶人家新修的柴扉前。兩人隔著低矮的柴門談笑著,偶爾指指不遠處的池塘。到了最後,農人將瓜留下,去池塘邊割蒲草編席去了。
“巨鹿太守張豺被圍在了大陸澤附近,旦夕可破。”邵傑說道。
溫嶠無語。
他是真沒想到,張豺這種依靠梁公才勉強當上太守的土豪居然妄圖作亂。
或許他覺得自己的實力足夠了吧。
世家大族不一定拉得出幾萬兵,張豺這麼一個土豪流民帥卻可以輕鬆拉出三萬以上的兵馬。眼見著局勢動蕩,乾脆扯旗造反。
其實,你造反個什麼勁呢?即便造反成功了,冀州士族理你嗎?
這種就是亂世之中最為典型的為王前驅者,本身素無操守,降叛不定。被人暗戳戳一挑唆,腦子一熱就反了,他缺乏看清大勢的眼界和能力。
“聽聞常山、中山又亂,不少地方暗中支持石勒,提供資糧器械?”溫嶠問道。
“有的。”邵傑說道:“前軍李將軍帶著魏、趙、安平三郡兵馬北上,召諸鎮將率兵來會,魯口鎮將未至。博陵崔氏首鼠兩端,以糧草不足為由,不願出兵攻打魯口鎮。代郡那邊,還有拓跋鮮卑南下抄掠。”
說到這裡,邵傑看了眼溫嶠,笑道:“中山劉琨拉起了數千兵馬,郡中有人開城響應,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聽聞郗道徽已至南皮,統率羊聃、劉泌、高絳等豪族兵馬北上,圍攻劉琨。”
溫嶠笑了笑。
河北局勢混亂,但梁公硬是沒有調動一支部隊北上,全靠河北人打河北人,互相混戰。
看目前的局勢,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平定了。
這個時候,就能看出去年收複汲、河內、上黨三郡的重要性了。石勒、劉曜都無法對不滿梁公的河北豪族、流民帥們提供太大幫助。
溫嶠甚至聽聞,大將軍外兵屬劉靈有可能率本部兵馬及天師道降軍精壯北上,彈壓地方。
如此實力對比,注定河北的動亂翻不起大浪。畢竟士族們都沒直接下場,顯然還有所顧忌。
不過這麼一來,河北一係算是遭受重創了。盧子道這會應該焦頭爛額了吧?
但這也不關他的事了。
五月十八日,他抵達了鄴城,第一時間去拜會盧誌,讓他調撥人手,安排護兵、向導,翻山越嶺前往晉陽。
但盧誌去安平了,無奈之下,隻能等。
這一等就是十來天,直到六月初,張豺首級懸於中陽門之時,盧誌才堪堪回返。
長袖善舞之人,遇到拿刀造反的狂悖之徒,總是手忙腳亂。
盧誌到最後還是依靠河北豪族兵馬擊敗了張豺。
他應該無法在鄴城停留太久,看樣子馬上又要去中山,利用老關係招撫劉琨。
至不濟,也要招撫劉琨手下將佐,把他拉起來的兵馬給拆散。沒了兵,劉琨還能如何?怕是隻能繼續逃跑了。
“晉陽那邊——”盧誌歎了口氣,竟已是滿頭白發,隻聽他說道:“你自己看著辦吧,老夫是無暇顧及了。”
“可有消息?”溫嶠問道。
盧誌搖了搖頭,道:“聽聞已是一片荒蕪之地,有匈奴人在那放牧,你好自為之吧。”
溫嶠沉默片刻,行了一禮,告辭離去。
河北局勢不是他該操心的,盧誌著急也是應該的。再鬨下去,盧夫人、樂夫人大概都要不安了。
不過,或許她們也不在乎呢?這誰說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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