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勝還是負?”李重凝視文吏,問道。
“小負一場,損兵千餘。”文吏老實答道。
李重這才放過他。
文吏又道:“劉將軍詢問大軍何時西進,圍攻晉陽?”
榆次在晉陽東南,理論上來說,李重完全可以不管晉陽,調頭南下,直攻上黨。
當然也可以包圍晉陽。
劉雅生派了一萬步騎南下,手頭最多還有三千騎,步兵的數量估計也差不多。他或許也可以再征發一些鄉間農人充當步卒,但士人豪強們還聽不聽他的話就難說了。
陽曲、上艾反正歸義,榆次、受陽被豪族獻城,樂平等縣也派了代表過來。
聽聞溫嶠去了祁縣,勸說溫氏族人起兵反正,目前已取得了效果,不過未能奪占城池,原因是太原王氏的人將其殺敗。
祁縣未成,介休卻有溫氏聯合豪強起兵,成功斬殺匈奴縣令,奪占城池。
從介休往南,可是有道路直通平陽的。
目前擺在李重麵前的有三個選擇。
其一是圍攻晉陽;
其二是南下上黨,拊劉曜後背;
其三是直趨介休,往平陽方向挺進。
至於繞過晉陽北上攻打石勒,或者清掃西邊的山區,就目前而言價值都不大,不如前麵三個選擇。
“南下上黨。”李重隻稍稍遲疑了一下,就做出了選擇。
監軍程遐目光閃了一閃,沒說什麼。
這個決定是符合一貫以來李重的風格的。
他不喜歡冒險,也不打算冒險。
在他看來,自己這一路不過兩萬兵馬,戰力一般,若被匈奴擊敗乃至殲滅,戰局又會起變化。如今當以維持存在為主,讓匈奴人始終如芒在背,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故南下上黨是最好的選擇。
“給劉靈傳令,我再調撥兩千步騎給他,給我死死看住劉雅生,彆讓他出來。”李重又補充道。
兵法雲,中道遇大城,須克之或備之。
以劉靈那七八千兵力,肯定是“克”不了的,隻能“備”。
“備”當然很危險,所以李重如果南下,還得在榆次、晉陽一線布置騎兵,最終能帶著南下上黨的,也就五六千步騎罷了。
但已經夠了,最重要的是存在。
隻要讓匈奴人相信有大軍自背後殺來就夠了,畢竟他們也不知道南下的軍力。
丹朱嶺下,鼓聲激越。
侯飛虎這個平日裡異常冷靜之人也坐不住了。
他推開了鼓手,拿著鼓槌用力敲擊,一邊敲,一邊扭頭看。
山腰之上,幾個相隔甚遠的小營寨修建了起來,鼓聲召喚之下,軍士們魚貫出營,勇猛無比。
打了半個多月,雙方已在丹朱嶺撂下了數千條人命,戰線從山腳下慢慢延伸至了山巔。
不是敵軍不夠拚命,事實上劉曜坐鎮,親自督戰,親手斬殺了十數員擅自退卻的軍校,眾將士還算賣力。被人推上山,純粹是打不過。
而井陘關被突破,晉軍長驅直入的消息傳過來後,即便百般隱瞞,最終還是傳了出去。
這件事一出,完蛋了!士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下降。
昨天還能勉力廝殺的軍士,今日隻草草抵擋一番就撤了,即表麵上看起來打得蕩氣回腸,實際就那麼回事,老武夫都看得出來。
舉個例子,雙方爭奪某個製高點,有時候就差一口氣,咬咬牙不是不能堅持下去,但現在不願意咬牙了。
或者,敵軍剛占領某個營壘,立足未穩,這個時候如果有人振臂一呼,帶著精壯衝殺一番,未必不能將其重新奪回,但現在沒這個人了。
這就是區彆。
看似殺聲震天,熱鬨無比,其實是做給上級看的,一旦戰局不利,馬上就退,沒有再堅持堅持等待援軍的信念。
侯飛虎當然也看出來了。
於是他果斷投入了自上黨雜胡、許昌、兗州世兵中揀選的精壯,以其為先鋒,率先衝突。
精銳的黑矟左營原黑矟軍)千八百人緊隨其後,向丹朱嶺發起了凶猛的突擊。
鼓聲越來越激昂,雙方已在丹朱嶺上展開了激戰。
第一批百餘人被擊退,第二批再上,被擊退後,第三批接踵而至。
雙方的屍體層層疊疊,幾乎鋪滿了山路。
前衝者倒下,後來者踩著屍體繼續衝,衝破拒馬,越過壕溝,殺過土牆……
匈奴營壘中衝出來一隊騎兵,利用難得的一塊平地展開了衝鋒。
這一招在此之前非常好用,數次挽救了危局,但這會麼,己方步兵退得太快了,根本沒給他們預留出足夠的空間,馬速提到一半時就與爬山上來的晉軍步卒迎頭相撞。
一時間人喊馬嘶。
晉軍前排直麵衝鋒的敵軍,死傷慘重,餘眾也冷靜了下來,紛紛向兩邊潰散。
若在以往,這招已經得手了,但今天上來的晉軍太多了,騎兵的速度也沒能提起來,雙方一時間僵住了。
僵持,對騎兵非常不友好。
騎在馬上前進不得,左右兩側是巨大的空檔,揮舞器械也不如腳踏實地之人迅捷有力,一對一之下,被步兵斬殺是大概率事件,更何況他們遠不是一對一……
黑矟軍也上來了,當耀日的鎧甲出現在戰場上時,這場戰鬥幾乎已無任何懸念。
殘存的敵騎倉促潰逃,敵軍步兵也溜得飛快,往營寨方向潰去。
更多的晉軍湧上山巔平地,追逐著潰兵,向劉曜營壘卷去。
營壘中一片混亂,“劉”字大旗向後疾走,仿佛預示著丹朱嶺的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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