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馬鞭用力揮下,斷成了兩截,部大瞪著雙眼,氣呼呼地看著守門的軍士。
軍士被打了一個趔趄,痛得齜牙咧嘴,但很快又站直了身子,沉默不語,手卻已經撫在了刀柄之上。
“算了,算了。”有人拍了拍部大的肩膀,小聲說道:“回去之後,老閼氏祁夫人)會給補償的。”
部大聞言,猶自喘了許久的粗氣,這才離開。而甫一離開,麵容馬上平靜了下來。
能做到一部高層的,固然有莽夫,但也有很多心思靈敏之人。
他們都是半牧半耕的部落,向來是新黨一派。作為如今新黨明麵上的旗幟,祁夫人的麵子還是要給的,畢竟拓跋紇那是她的兒子。
在這件事上,生氣歸生氣,但拓跋鬱律做得並沒有錯。
他是代王,整個代國名義上的主人,可以有傾向,但不能對內部裂痕視而不見,並且不聞不問。故意讓拓跋紇那被晉人扣留乃至誅殺,誰知道祁夫人會做出什麼事情?你是想讓內部分裂得更加明顯麼?
如果抱著這種想法,那就是格局不夠,不配當首領。
要知道,即便有分歧,新黨還是跟著你一起南下廝殺了,大家都在一個鍋裡吃飯,你難道想把人往外推?
團結更多貴人,始終是草原君主最重要的任務。
“咩咩……”人走後,不少牲畜也開始轉移。
大雨之中,牛羊走得有些狼狽,數量也大為減少。
這場戰爭,終究是虧了。
不出征時,牧人們靠牛羊乳過活。
出征後,因為要廝殺,不可能單靠牛羊乳了,必須適當補充一些肉食,這就要宰殺牲畜了。
再者,下雨之後,部分牲畜病死了,這也是損失。
戰爭,終究是一場消耗巨大的活動。
一片狼藉之中,在後方放牧,為大軍提供補給的老弱婦孺先撤。
接著是輜重部伍以及戰爭中被迫資助拓跋鮮卑的塢堡帥、莊園主們。
聽聞邵勳經常對投敵之人動手,故即便萬般不舍,依然麵色灰敗地跟著鮮卑人撤退,一路之上,婦孺哭哭啼啼,好不淒慘。
他們做錯了嗎?或許吧。但在生死之間,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然麵對的。
拓跋鬱律帶著一群文官武將登上路旁的高坡,看看南方,又看看北方。
邵勳還是很講信用的,說罷兵就罷兵,沒有追擊。
當然,或許這般大雨之下,他也沒法追擊。
“大王。”衛雄咳嗽了一下。
“什麼事?”
“回去之後,要安撫好部族。”衛雄輕聲說了一句。
拓跋鬱律沉默許久,沒有說話。
衛雄懶得多說了,反正他已經提醒過。
至於怎麼安撫,不需要他操心,每個人做事方法不同。
曆代草原部族,不是每次劫掠都能成功的,搞不好就虧本了,而且可能連續好幾次虧本,這時候怎麼辦呢?
領袖不是誰都能當的,補償、平衡乃至人格魅力,都非常重要。
人格魅力強的,能說會道,會畫大餅,能讓貴人們忍受虧損,接著跟他乾。
拓跋鬱律是沒啥人格魅力了,做不到跨派彆的號召力、影響力,那麼就要拿出真金白銀給人補償。
他此番贖回拓跋紇那,緩和了與新黨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不過,祁氏這種性格強勢的女人未必領情,這一點衛雄不想多說。
舊黨部落的老弱婦孺們帶了一大群牲畜過來放牧,為大軍提供肉、乳、酪乃至馬匹,他們的男丁則在前線廝殺,這些都有損失,如果鬱律不加補償,大家就會有怨言。
說白了,還是鬱律本人不太行。
有的雄主不拿出真金白銀,隻靠過往的威望就能服眾,把一切反對壓下去。可鬱律有啥威望?
他上來沒多久,隻在擊敗鐵弗匈奴時建立過一次威望,此番南下本就存著鞏固、擴大威望的打算,結果無功而返,損兵五六千,還有什麼話好說?
而就拓跋鮮卑整體而言,這場戰爭中損失的人丁、牲畜簡直不值一提,最大的損失是新一代首領的威望大降。
草原的體製非常依賴雄主,拓跋氏沒找到自己的雄主,政治就始終穩定不下來。
這個損失看不見摸不著,但卻非常致命。
“轟!”洪水奔流而下,衝走了大量帳篷、器械、馬匹乃至人員。
黑暗之中,到處是奔走呼喊的聲音。
邵慎被驚醒之後,匆忙帶人施救。但黑夜之中,哪有那麼容易?
一直忙活到天明,人沒救上來幾個,反倒又搭進去了不少資糧,還把自己累得夠嗆。
太陽漸漸升起之後,眾人都有些頹然。
明明宿營處地勢不低,很安全的,怎麼一場突如其來的洪水就將其淹沒了呢?
山間,遠沒有看起來那麼安全,尤其是下了雨的山區。
邵慎歎了口氣,道:“通知諸營,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