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想拿出誠意,不如先把度田給停了。
這可不是他一個人的想法,而是許多河南士族的共同心聲。
要我們出錢出糧出人,還不給好處,誰受得了?
現在已經有人呼籲停止清查田畝、編戶齊民了,梁王不該聽聽“父老”的呼聲嗎?
整天打仗,不統一天下會死啊?
有河南、河北這麼大的地方,還不夠你家天下嗎?
當然,以上這些話他同樣不會說出口,但他不說,不代表沒人說。
蒲津關外,蒲洪率數千兵馬緩緩撤走。
潼關之外,趙固也帶著擄掠到的少量資糧、人丁,撤回了關內。
河東、弘農再度恢複了平靜。
黃河對岸,劉粲看著雄偉的中條山,沉默地下達了撤軍的命令。
這麼好的一次機會,結果兩路出動的兵馬還不到萬人。
這麼小的規模,自然不可能有多少戰果,隻能撤軍了。
當然,撤軍最大的原因還是長安地震。
這是六年內長安第二次地震了,城內屋宇坍塌千餘間,地裂湧水,謠言四起。
劉粲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才粗粗穩定了局麵。
本來想消停點的,但實在不甘心,於是跑到馮翊,兵出兩路,嘗試著攻一下晉國。
結果北路蒲洪稍一遇挫,就退了回來。
南路趙固還算可以,劫掠了兩個縣,直到被忠武軍逼退。
眼見著沒什麼戰果可撈,他終於不情不願地下達了撤軍固守的命令,然後——
火速回長安。
六月二十八日,匆匆回返的劉粲入了建章宮。
劉聰已到彌留之際。
看著吃不下任何東西,全身浮腫,連呼吸都有些困難的父親,不管以往是怎麼想的,至少在這一刻,劉粲流下了幾滴眼淚。
“終南山崩,我也該崩了。”看見兒子進來,劉聰想笑一笑,但臉上的表情卻比哭還難看。
劉粲坐在一旁,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父親。
“邵賊死沒死?”劉聰輕聲問道。
“應沒有。”劉粲答道。
劉聰有些失望,道:“那我沒法在路上截他了。”
屋內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劉聰眼珠微動,看向窗外明媚的天空。
天很藍,萬裡無雲。
鳥雀落在枝頭,嘰嘰喳喳,活力無限。
牆角的花卉開得十分鮮豔,蘊藏著勃勃生機。
宮人們走來走去,侍衛們昂首挺胸,他們都正值人生壯年,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而他的路,卻已經到頭了。
“這一輩子……”劉聰喘了口氣,道:“和邵賊正經交手就一次。彼時我不認識他,他可能知道我。可惜了,可惜了啊……”
劉粲還是沉默以對。
“我走之後,你要籠絡好諸部貴人。”喘息許久之後,劉聰方道:“可與拓跋氏交好,今分則力弱,合則力強,鮮卑並非無才智傑出之士,會明白其中利害的。”
“卑移山賀蘭山)無主,你既已遣人去經營,當持之以恒。”
“石勒有才乾,但不可重用。他經營朔方,你得盯著點。”
“秦州部大們,當以恩義、姻親結之。”
“梁州不要過多嘗試,力有不逮就放棄吧。”
說完這一大通話,劉聰似乎已消耗完了所有精力,身體不堪重負,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才四十多歲,這個時候就走,委實不甘心。
但確實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他不願看到外麵充滿勃勃生機的世界,因為那是對他這個行將就木之人的諷刺。
所以他閉上了眼睛。
被病痛折磨這麼久,他已經耗儘了所有心氣,死亡已經不是那麼可怕了。
昏昏沉沉中,劉聰突然夢到了他的幾位皇後,還有小劉貴人。
邵賊把她們以及失陷在平陽的劉漢公主們挨個弄大了肚子,然後輕撫她們隆起的小腹,仿佛在欣賞自己的戰利品一樣。
“噗!”劉聰猛然驚醒,吐出了一口鮮血。
數日後,劉聰崩於長安建章宮。
劉粲靈前即位,改元漢昌,大赦天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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