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沒人願意去河北當官。”平陽原禦史寺、今長史府內,裴邵對人敘說著他的見聞。
他剛剛奉命去河北轉了一圈。
先至鄴城拜會右軍司盧誌,然後是冀州諸郡,最遠去了一趟常山,前兩天剛回到平陽。
提及河北之事,就是一腦門子官司,歎氣連連。
“如何?”五兵尚書左丞衛展一邊看向裴邵,一邊夾菜,突然發現盤裡的羊肉已經吃完了。
裴邵見了,哈哈大笑,道:“道舒,聞喜那邊還沒送羊過來,今日份已食畢,再多卻沒有了,現在買不到羊。”
當然,這話誇張了。
就憑他幕府左長史的身份,真買不到羊嗎?裝模作樣罷了。
而今糧食緊缺,生民艱難,梁王都號召減膳節省糧食了,他們又如何敢做得太過分?
今日在座之人如果出去傳揚一番,說裴長史招待貴客,唯粗飯糲餐,眾人甘之如飴,豈不是增長名聲?
衛展當然明白裡間的彎彎繞,聞言放下筷子,道:“大王不是在太原、岢嵐擊破了不少部落,獲牛羊雜畜二十餘萬麼?”
其實,被鎮壓的那些曾有反跡的部落也很困難。但他們被大肆屠戮,瓜分人丁、牛羊、牧場後,其他部落的困難就緩解了。
世道其實就這麼殘酷。讓人吃飽有兩種辦法,一種是多搞點糧食,另一種是多弄死點人,分了他們的糧食。
胡人最了解胡人,動起手來也不含糊。
清理完“逆賊”後,岢嵐、太原二郡的部落被斬殺、俘虜四萬餘人——很明顯,這裡麵有擴大化的趨勢,保不齊有人公報私仇,將一些部落逼反,隻不過鬨得不大,沒人追究罷了。
“道舒,太原是太原,平陽是平陽,怎可一概而論。”裴邵說道:“就是你現在去平陽西邊的蒲子等縣買牛羊,胡人也不賣了,都知道現在日子不好過。”
“也是。”衛展附和道,拿起酒壺,發現裡麵酒也不多了,仆婢們也沒端新酒上來,頓時暗笑裴邵做戲還真做全套。
“再說回方才之事。”裴邵看了眾人一眼,道:“昨日收到消息,常山地震,山崩多處,中山、趙、巨鹿等地亦有少許影響。特彆是那靈壽縣,老夫之前還去過,聽聞地裂數十丈,有渾水湧出,極為駭人。”
衛展一聽,真是驚愕莫名。
聽聞河北整個七月份都在下大雨,雖然比不上去年,但也非常厲害了。
五月麥收之後,六月正要播種黍豆之屬,奈何雨勢連綿,百姓都絕望了,於是乾脆扣下種子當做吃食,再把僅有的一點存糧運到高處,苦捱時日。
更有人受不了連續三年大雨的打擊,在塢堡主的帶領下,南下鄴城、安陽、清河、平原等相對富裕之地乞食。
另外,宇文鮮卑這個畜生玩意,幾乎每年都要南下劫掠。
有時候被諸鎮將及幽州兵馬擊退,有時候劫掠成功。
今年是成功了,數郡遭到禍害,損失不輕。
試問這樣一種情況下,如果有得選,誰願意去河北當官?
“大王已料理完岢嵐之事,聽聞要二度東下常山、中山二郡。”裴邵又道:“過些時日,你們都得忙起來。大王可能要遷徙一批災民至並州,編戶齊民,屯墾荒地。”
衛展聞言苦笑。
並州也沒什麼糧食啊,災民來不來有什麼區彆?強要說的話,可能就是部分並州百姓在六月種了一批雜糧,九月初可以有收獲。
另外,如果遷徙了冀州災民過來的話,那北邊那些地方可就真沒多少人了?
尤其是常山,堪稱白地。
中山,與白地相差不多。
高陽、博陵、範陽,慘遭重創。
河間、章武等地,損失不輕。
冀州這麼一個人煙稠密、富庶無比的地方,淪落到如今這個境地,著實令人惋惜。
“道期,河北的官位就不爭一爭嗎?說沒人願意去,但我看都是矯情。”席間有人說道。
裴邵放下酒樽,定睛一看,原來是汾陰薛濤。
薛氏在過去一兩年內,漸受重用,地位躥升得比較厲害,連帶著其族人也神氣起來了。
“眾化有意河北職官?”裴邵問道。
薛濤訕笑一下,拱手道:“道期或可教我?”
說實話,薛濤是願意去河北當官的。
好不容易入了郡姓,但今年的察舉好像還是沒薛氏什麼事。這麼大一個家族,需要官位,越多越好。
“薛氏到底是河東人……”裴邵捋了捋胡須。
薛濤連連點頭,心中卻在腹誹:現在不喊我“蜀薛”了?
真說起來,薛氏有如今的地位,還是靠梁王啊。下次梁王征兵平叛,絕對不能糊弄了事。人要展現自身的價值,不然梁王想提攜你都沒處使勁。
“王夷甫最近在並州動作頻頻。”裴邵又道:“而無論是平定代國還是劉漢,並州都是重中之重,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