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王無奈的歎了口氣,轉身從衣櫃裡拿出備用的棉被枕頭,放到地上鋪好躺了下去。
“喂,仁王,睡了嗎?”
“進行時,乾嘛?”
“陪我說會話吧。”
“……你想說什麼?”
“隨便,隻要你想,聊時事政治都可以。”
“……我睡著了。”
“少裝!!”隨手抄起床邊的泰迪熊,砸向地上的白毛腦袋,“隨便說點什麼……不然就說你的布娃娃吧,你怎麼會喜歡上縫紉的?”
“嗯?布娃娃嗎……你真的要聽?”
“攏心闥的憔退怠!
“呃……我想想看……”
將泰迪放到枕頭旁邊,仁王把被子拉開了些。
“我小的時候,奶奶身體很不好,可是每次我過生日,她都會縫個布娃娃給我。有一次同學來我家玩,看到了我的布娃娃,大家就起哄起來,說一個男孩子怎麼像個女生一樣……喂,不準笑!”
“嗬嗬嗬嗬……對不起,你繼續,後來呢?”
“真是的,明明是自己叫我說的……後來我當然就很生氣了,所以就從著奶奶叫‘什麼布娃娃,我才不要!’——然後就把布娃娃全扔了。”
“啊?扔了?全部?”
“嗯!扔了,扔到河裡了。”
“你家裡的人就沒說什麼麼?”
“怎麼可能?我爸爸知道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媽媽也生氣了。姐姐把我狠狠的罵了一頓。”
“結果呢?你把東西找回來了嗎?”
“怎麼可能!那可是河耶!丟了怎樣也找不回來吧?奶奶的態度是怎樣的,我現在隻記得她慈祥的笑容了——之後沒多久,奶奶就病重了。我隻記得,她臨終前問我‘小雅,奶奶的布偶呢?’我當時後悔得差點死了。”
“後來呢?”
“後來?我就自己跑到奶奶做布娃娃的地方找了東西自己熬了好久做了一個——我記得好像連眼睛我都忘記畫了——我把布娃娃拿給奶奶。我一輩子都記得奶奶從被子裡伸出那雙骨瘦如柴的手抓住娃娃的樣子,笑得好滿足。拿到娃娃後,她就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醒來過。”
“……啊,這樣啊……”沒有見過仁王這個樣子的香惠子有些悶悶的隨口答著。
好一陣子,房裡一片寂靜。
“……哈哈哈哈!”仁王忽然放聲笑了出來,“你該不會是……當真了吧?”
“什麼?”香惠子一愣,立刻意識到自己被耍了。順手將放在床頭上的其他布偶玩具往床下扔。
“喂喂,我認錯了!……彆扔了啦……喂!”
一時手中空了,香惠子爬起來朝著床的另一邊的兔子玩具爬去。
“喂喂,什麼都可以,隻有那個不行!那是我弟弟的小女朋友送的,他寶貝得跟什麼似的,你要是扔了我就慘了!”
仁王撲上來死命保護兔子,可是越是這樣,香惠子越想把那隻兔子抓來□□一番,兩人瘋顛顛的鬨了一陣,同時倒在地上。
“喂,仁王,想不到,你的窗戶,還可以,還可以看到,星星啊……”香惠子喘著氣,看著窗外的繁星點點。
“當然,因為我喜歡天空啊。”仁王像隻待宰的羔羊一樣在地上躺成大字。
“真巧,我也是。”香惠子滿意的看著星空。
“喂,交換,我的說完了,該你了。”
“喂,編的怎麼算?”
“什麼編的不編的,你信它就是事實,不信它就是故事。不要耍賴啊!”
“嗯……那我也講個看你信不信的故事好了。”香惠子爬起來翻回床上。
“說。”仁王滾回被子裡。
“我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家裡隻有我一個孩子……”
“哈,一聽就是謊花,你不是還有個哥哥嗎?”
“彆打岔!就算不相信也要聽我講完!”
“是是!”
“我的父母對我寄望很高,所以很早就送我去學樂器。那個時候,我並沒有什麼意見,我的生活一直是父母在負責,因為周圍充斥著這樣的同齡人,我也從不認為有什麼不對。”
可是當我漸漸長大,發現這樣的我實在很糟糕。我沒有值得驕傲的事情,也從不曾為了什麼我喜歡的事情努力奮鬥,我忽然發現,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那麼茫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活著,甚至有時都快忘記自己是活著的了。我很失落,可是卻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麼。我不開心,因為沒有多少事情值得我高興,我也並不悲傷,因為沒什麼事情讓我難過。我發覺自己越來越麻木,為此恐懼,可另一方麵卻又發現周圍的人都是這樣,似乎隻有自己不安。到底是自己奇怪,還是他們奇怪?眼看著人生的一個重要關口就快要抉擇了,可是自己怎麼也下不了決心,害怕前進,又恐懼後退。害怕自己會越變越糟,可是又怕這樣的自己會無法融入群體,無法生存。對於平凡渺小的我,未來那麼可怕,又那麼……無所謂。”
仁王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
“我就這麼日複一日的過著。然後,忽然有一天,我睡了一覺。醒來後發現自己到了這裡,而後自己有了個叔叔,還有了哥哥。莫明其妙的多了兩個家人,卻失去了原有的一切,家人,朋友,生活。我茫然了,無助了,混亂了……反是你能想到的情緒我都有過。但是我現在卻又發現,我還是這樣活著的,我又開始惡性循環了。不知道這樣的感覺,什麼時候才到儘頭呢?”
屋裡再次一片沉默。
“很難相信吧?”香惠子轉頭看向一臉深思的仁王。
“喂,我怎麼聽都覺得這是某部漫畫的內容耶!”仁王笑笑。
“嗬嗬,大概吧。”香惠子淡淡的笑了,“我隻能說,你的布娃娃事件的真實概率是多少,我的故事真實概率就是多少。”
仁王的笑僵了一下。
“啊,還有件事!”香惠子忽然補充,“不管你相不相信這個故事,都請你務必保密。因為這件事對於誰來說,都是負擔。”
“誒?”仁王叫道,“那乾嘛告訴我?”
“薩,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某人死皮賴臉的非要我說的原因吧……”
“喂喂,怎麼能這樣……”
“嗬嗬,晚安。”香惠子甜甜一笑,蒙上被子翻身睡覺。
也許也是因為……今晚的她,格外脆弱吧?
第二天一早,腰酸背疼的仁王從被子裡爬出來,按掉鬨鐘。
3秒之後,仁王像彈簧一樣跳了起來。
“訓練!要遲到了!香惠子……咦?”
床鋪早就整理好了,躺在地上的玩偶也都各歸各位,整整齊齊的對著仁王微笑著。
打開門,香惠子早就梳洗完畢,正在幫仁王做早餐(還是蛋包飯……|||)。
“您起來了?早飯已經弄好了。呆會趁熱吃了吧,我先走了!”
說著,香惠子洗了手,提起袋子穿鞋。
“喂,香惠子。”看著拉了一下後跟的香惠子,仁王忽然想起前一晚她說的故事,還沒等大腦思考,嘴裡已經出聲,“昨晚說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還有,如果寂寞的話,就找我。手機號記住了吧?”
“嗯。”香惠子拉住門把的手忽然停下來,轉身望向仁王,“為什麼?”
無比認真的眼神。
“因為……因為我們是兄弟啊!”仁王困窘的憋出一句話。
香惠子愣了一下,隨即開心的笑了。
“那,再會了,我的好‘兄弟’!”
說完開門走了出去。
朱紅色大門關上的同時,仁王靠著牆壁捂著臉,恨不得揍自己一拳。
“什麼兄弟啊!……真是自掘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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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們回來了!”小男孩的聲音從玄關傳來,一邊漱口一邊發呆的仁王卻無暇管他,仍然想著自己的事情,“哥哥,我的小兔呢?”
吐掉口裡的水,仁王擦了一下臉。
“在我床頭呢!自己去拿!”
(“我隻能說,你的布娃娃事件的真實概率是多少,我的故事真實概率就是多少。”)
真的假的啊?
仁王打開熱水抹了抹臉。極力的回想她當時的表情,想找出哪怕一丁點的破綻,可惜失敗了。
難道她說的是真的?不會吧,又不是科幻劇……
可是,如果是真的……
“媽媽,這個。”
大廳的浩太麵無表情的遞給仁王太太一個吊飾。
“咦,浩太怎麼會有女生的東西呢?是送我的嗎?”
仁王太太驚喜的問。
“不是,是在哥哥房裡找到的。”
正在處理特產的仁王太太呆住了。
正在看報的仁王先生也看向浩太手裡晃悠晃悠的鈴鐺形吊墜。
10秒之後。
“仁王雅治!你這個小鬼在我們不在的時候乾了什麼!!!!!”
戰爭正要開始,等待仁王的,是一場漫長的思想道德教育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