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大沒正經上過學堂,小時候他娘也曾教他認過幾個大字,後來憑借著小聰明還學會了算盤。
本事雖不足以給大酒樓當賬房,卻也讓他在碼頭諸多勞力中脫穎而出,當上了賬房先生的助手。
加上他為人聰穎又機靈,沒多久跟碼頭上人打成一片。
碼頭有個主事,小兒子考上了百草堂書院,平日裡逢人就誇自家兒子文曲星轉世,未來是當狀元郎的命。
賬房先生跟他不對付,經常在林老大麵前說主事小話。
“三流末等書院,說得好像進了門就能當官一樣,整個**鎮上,除了**觀書院的學子有前途,彆的千軍萬馬也過不了獨木橋。”
林老大這才知道,同是書院,差彆卻能如此之大。
他立刻打斷林四郎的話。
“不成,多少人擠破腦袋想進**觀,都摸不著書院的大門,咱家是祖墳冒青煙,托了阿寶的福氣,你可不能白白浪費她一番心意。”
林老二“對對對,四弟你聽大哥的。”
張氏已經從屋裡拿出這些年攢的銀錢。
“你上學是家裡的大事,彆說是五十兩,就是一百兩,家裡砸鍋賣鐵也會想辦法的,機會難得,錯過這回,沒準就錯過了老天爺給你金榜題名的機會。”
說著將錢袋子遞到林老太懷裡“娘,我們夫妻倆,這些年攢了些銀子,不多,權當給四弟儘一份力。”
林四郎眼淚掉得更厲害,愧疚得不敢抬頭看大嫂的眼睛。
林老太腿傷那年,他跟天瑞天吉差不多的歲數,張氏嫁進林家撐起家裡的大小瑣事,可以說,他是張氏帶大的。
小時候,他一度以為張氏才是親娘,成天跟在屁股後麵喊娘,被林老大揍了好幾回,才改過來。
長嫂如母,在他心中張氏跟彆人都不一樣,如今他還沒來得及報答養育之恩,又因為上學堂,掏空了家裡的存銀。
怎能讓他不愧疚。
林老三夫妻倆得到消息,也從鎮上趕了回來。
祥雲見到阿娘,樂得齜著牙花,扶著牆朝她走去,知道鄭氏一定會扶著她,也不怕摔著,鬆開手搖搖晃晃,跟企鵝一般挪過去。
直到趴在鄭氏懷裡聞著她滿身灶間飯香味,才覺得安心。
鄭氏兩日沒見閨女,卻好似隔了幾年一般,老話說得不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晚上睡覺夢裡都是閨女的小臉。
林老三也在祥雲額頭上親了兩下,又從兜裡掏出布袋子,“嘩啦啦”掉出一堆散碎銀子,七八個銀稞子,足足有十好幾兩。
“我向衙門預支了半年的工錢,裡頭還有竹君在悅來飯館的工錢和客人打賞的銀子,金掌櫃聽說家裡小弟要上學,也給了二兩銀子作禮,娘,**觀書院一定要讀的,錢的事情家裡一起想辦法。”
林老太老淚縱橫“好好好,遇上一幫心善的好人,是老林家的福氣,四郎啊,快謝謝你哥哥們。”
“撲通”一聲,林四郎直直跪倒在地,衝幾位哥嫂磕頭道謝,十二三歲的少年哭得泣不成聲。
“我……我一定好好念書,不辜負家人的期望,以後……以後……”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口,而是“咚咚”連磕三個響頭,再抬眼時,滿眼都是倔強。
張氏和鄭氏忍不住跟著抹眼淚。
林老太將大夥兒湊的錢,攏在一處,不過堪堪20兩。
好在原先謝府給的一百兩銀票,她藏了五十兩以備萬一,才不至於拙荊見肘。
鄭氏連夜扯了布料給林四郎做書袋,考慮到書院大多數子弟出身富貴,特地將針腳縫得又細又密,還添了蘭花做點綴。
一直忙到後半夜,才趕製出來,交到林四郎手上後,又匆匆往鎮上趕。
看著三嫂熬紅的眼,林四郎心中百感交集。
關上房門,不停看書,唯有努力上進,才能在來年府試中過關,順利當上童生。
按照大乾規定,童生是可以免除賦稅的。
他沒辦法給家裡人創造收益,隻能不拖累家庭,減少全家的重擔。
三日後,林四郎背上書囊,帶上束脩和家裡準備的乾糧,前往**觀。
自那日後,一連半月祥雲都沒見過四叔,隻偶爾林老三回家時,會帶來他的消息。
“**觀學業辛苦,每一月放假兩日。”
“前段時間我去給四弟送竹君做的點心,他整個人瞧著消瘦不少,我問他是不是在書院不習慣,他隻說是讀書辛苦。”
“昨日我再去時,找人打聽才知道,四弟每頓飯隻吃饅頭配清水,連碗像樣的菜蔬也舍不得買……”
說到最後林老三哽咽了。
林老太不停抹眼淚。
“出門前再三叮囑,該花錢的地方千萬不要省,他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沒有營養身體怎麼跟得上,讓他彆總想著給家裡省錢,他當麵應承得好好的,轉頭就騙我老婆子!”
連張氏都紅了眼,氣得直跺腳“我明兒去罵他,讀書把腦子讀傻了,身體若是壞了,拿什麼寫文章!”
孩子為家裡著想,心疼家人們受苦,覺得少吃一口飯哥嫂就能少出一點力。
實際上哥嫂們更怕他在外頭挨餓受凍。
目睹一切的祥雲,眼眶也滿是眼淚。
四叔從小身體不好,聽說出生沒多久,趕上林老頭去世,林老太接著又傷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