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一邊聽著,一邊看了眼木箱裡用絹布包裹得整整齊齊的刺繡帕子和團扇。
大兒子有經商天賦,雖沒上過一天學,從小就喜歡跟同齡玩伴們扮演買賣小劇場,經常因為贏光了小夥伴手上的“銅板”,被人跑到家長麵前大哭告狀。
稍稍長大一些後,又愛上了跟老林頭去鎮上賣打獵的皮貨,每回路過各類小攤子麵前,眼珠子總閃著光一樣挪不開。
如今兒子大了,手上有了餘錢,心裡也有了主意,她當娘的沒有潑冷水的道理。
關鍵是,林老太此刻一心惦記著鳳仙,抽不出時間思考吳江的絲帕和團扇到了**鎮,能不能賣出去。
家裡有客,她作為一家之主不能隨意離開,加上是男客,多有不便,林老太望向莊嬸子道。
“不瞞妹子,來人是林永昌的兒媳婦,也是我的侄媳婦。”
莊嬸子呆住了,蓮花村和大梨村離得並不遠。
前些日子林永昌兒媳婦慘死在流亡途中的消息,村裡不少人都知道。
“她……她不是死了嗎?”
林老太簡單挑重點給她解釋一番,莊嬸子是個聰明人,立刻明白林家人的意思。
本就看林家二房不順眼,又聽說鳳仙那孩子在吳江受了不少苦,都是女人,很是可憐她的遭遇。
她一聽林老太想讓鳳仙晚上要在她家小住,忙將手上的水漬擦在胸前圍裙上,滿口應承道。
“放心吧林大夫,我家就我跟慶娘兩個人,正愁平日裡不夠熱鬨,來個人,剛好跟我們說說話,做做針線。”
另一邊,在廚房忙碌的鄭氏,提了兩籃子菜,帶上閨女祥雲,就往莊家方向走。
籃裡的菜是她燒製盛盤的時候,特地分撥出來的,因為知道莊嬸子必定不會肯上桌吃飯,慶娘一個人在家也是簡單應付兩口。
喊人家來幫忙,沒有讓莊家母女餓肚子的道理。
每到菜,鄭氏都分了部分出來,剛好夠兩到三個人用。
正巧鳳仙被找了回來,一路舟車勞頓,想必早已饑腸轆轆,這頓飯來得及時。
莊家院門沒關上,鄭氏還沒走近,就看見了院中蕭瑟瘦弱的背影。
等那人聽到動靜轉過身,瘦削的隻剩下薄薄一層皮肉粘在臉頰上的女人,跟一年前扶海城相去甚遠。
一身沒什麼重量的骨頭,找不出一絲多餘的肉,仿佛紙片人站著,風一吹就能倒了似的。
鄭氏幾乎當場落下淚,鳳仙看到親人也是眼眶一紅。
兩人甚至沒說上一句話,就先哭了一場。
慶娘也跟著在一旁抹起眼淚。
祥雲在中間看得心裡又酸又漲,拿在手裡的烤地瓜,都沒滋味了。
她還記得,當初鳳仙因逃荒雖氣血不足,好歹還有個人樣。
如今站在麵前的女人,半張臉被散落下來的頭發遮住,隻露出一隻眼睛。
穿著一身破舊衣衫,卻好似套了個麻袋在身上,襯托得她更加瘦小。
鳳仙一眼認出鄭氏身旁可愛圓潤的小姑娘,緩緩蹲下身,衝她招招手:“你是阿寶嗎?”
鄭氏將閨女小身板往前推了推:“快去,堂叔母叫你呢,小時候你還喝過她的奶呢。”
祥雲踩著小步伐,衝鳳仙小跑過去,奶聲奶氣喊了聲:“堂叔母好。”
鳳仙原本有些止住的淚意,在看到祥雲腰間佩戴的小藥包時,再次跟泄洪一般傾瀉而出。
她重重點頭應了一聲。
淚流不止的模樣惹得祥雲心裡跟著難受起來,掰了塊地瓜,遞到鳳仙麵前:“堂叔母不哭,地瓜甜,吃了心裡就不苦了。”
有林家庇護她,以後在村裡不用再擔心受欺負,她們家也會幫她好好收拾林永昌兩個老不死的。
鳳仙顫著手接過,動作間左邊臉上的頭發被風吹到耳後,祥雲猛地看到她的臉,差點沒被嚇得喊出聲。
一道食指長的刀疤橫亙在臉上,從左眼下一直蔓延到耳朵,雖已經結了痂,不難看出當初傷得有多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