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起十幾年前，自己和恩師之間的對話，頓時便隻感覺心情更加沉重。
「如果有一天，古恩希爾德家家主徹底無法認同烈風魔神的統治，你們就依靠我傳下的劍術，跨越風牆，去荒蕪之中，尋找新生吧。」
「不會有那一天的！我們會永護王都！」
「……夏萊德，你記住。」
「是……？」
「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正確的東西。即便是今天正確的法律，過一百年後，也會不再適用。你知道我在一百年的時間裡麵，對王都的法進行了多少次修改嗎？即便今天正確的王，一百年後也未必仍然是正確的。」
「這——」
「如果你要留下祖訓，便隻留下這樣一句話就足夠了——去尋找正確！如果現有的秩序，古恩希爾德家的家主發自內心的不再認可，那便去尋找自己所認可之物吧。」
「老師……」
「我會給你們留下橫穿荒蕪之地的依仗，以及跨越風牆的缺口。」
一百年，四代人，古恩希爾德家族被李一一路帶到現在，他們終究還是辭彆了領路人。
後麵的路，也隻能自己去走了。
其實李一是想要多留一段時間的。
但他得承認，自己確實沒有那麼多的耐心。
之所以親手帶著璃月走了那麼久，隻是因為他的偏心而已。
是人總會有點偏心的。
不過，李一也沒有徹底不管此時的蒙德。
他仍然還是留了一道後手。迭卡拉庇安的承諾，對古恩希爾德家族的指導，以及……
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風牆，李一伸手，從風中抓出一縷，一團飄動的青色便被他捏在了手裡。
手感就像一團棉花。
輕若無物。
這是隨處可見的元素精靈。
不過，在這片地方，風元素十分濃鬱。
所以風元素精靈也很多。
它們連魔神都不是，十分弱小，不過也正因為弱小，所以誰都看不上它們，也懶得刻意去針對進行攻擊。
“風中的精靈，你要和我同行一段旅程嗎？”
“……？”
精靈聽不懂。
“那就當你答應了。”
“……？”
然後還是被李一給帶走了。
李一不確定，由於自己的插手，這個世界的故事最終會走向什麼地方。
萬一因為什麼蝴蝶效應，導致不該死去的人死去了，該發生的事情未發生，那就不好了。
既然已經插手，那麼便多設下幾道保險，以防萬一。
免得事情過於超出自己的控製。
所以他帶走了風精靈。
而後一路向北。
前往風與雪的國度，至冬。
風精靈的悟性非常高，僅僅十年，便在李一隨手的指點下，慢慢掌握了自己天生就會風元素的其他用法。
比如逆向阻風，隔絕雨雪，或者嚇唬沿途的魔神——？
反正看上去挺實用的。
此時的風精靈，就像李一帶在身邊的一隻寵物。
又十年，才具備人類五六歲的智慧。
“前麵越來越冷了……可以不繼續往那邊走了嗎？”
“那你回去風吹起的地方？”
“呃……太，太遠了……”
“那你想咋樣？”
風精靈鑽進了李一的帽子裡，不想出來。
至冬的溫度實在是太低了。
這裡的魔神也幾乎全是掌握著冰與雪類似權能的家夥。
由於環境過於惡劣，這裡的魔神進攻性也過強。
一千多年前李一路過這裡的時候，這裡就是這個鬼樣子。
一千多年後，還是這個鬼樣子。
但不同的是……
由於那場葬火之戰的波及，導致至冬原本興起的小國與在風雪中掙紮生存的部落也悉數被掩埋。
風雪之中，一片狼藉。
魔神的廝殺與隕落，也導致環境更加惡劣。
“……這裡，壓根就不是人該待的地方啊！”
風精靈從李一的帽子裡露出一個腦袋，嘟囔了一句。
它不得不用很多力量來維持自己不被凍死。
“首先，你不是人。”
“……”
“其次，就算環境極端惡劣，也還是有人在這裡掙紮生存，抵抗嚴寒，不要隨口就說不是人該待的地方，人家聽見了會把你抓去生火。”
“噫！”
風精靈再次鑽進了帽子裡，不再露頭。
李一沒有理會風精靈，而是開始在漫漫風雪中，尋找仍然存續的部落與文明。
因此稍微在至冬待了一段時間。
他用來記錄此間調查情況的筆記，也在這段時間裡麵越來越長。
沒錯，他並沒有忘記自己出行的目的。
隻是從斷斷續續的筆記上或許不怎麼看得出來。
「……十年，風精靈化形了，它選擇了小女孩的形象，理由是我對部落裡的女孩很關心，但這是它的汙蔑，我對男孩也很關心。」
「至冬一片混亂，生存物資過於緊缺，各部落跟隨著各自信仰的魔神相互征伐，彆說國家了，部落都是不穩定的，因此不用考慮至冬了。等幾百年後再說吧。」
「……（前略）第五十年，它們找到了冰龍王的‘遺骸’，試圖將其權柄殘餘分割吞食。但冰龍王的心臟承接了全部的殘餘權柄，和你一樣，不同的是，這個新生的靈，更像冰龍王本身的第二世。」
「我帶走了冰龍王之心。」
「第六十年，混戰依舊。」
「第八十年，冰龍王的心臟化形了，先天之靈，生而為王。我給她取名瑟洛絲，怎麼樣，是不是很好聽？本來打算取一個璃月的名字，但既然在至冬，還是入鄉隨俗好了。」
「第九十年，瑟洛絲（劃掉），不如以後還是叫她瑟蘿絲算了，她跟我說想建立一個沒有紛爭的國度，所有人都不必再為生存而相互廝殺，個頭不高，理想還挺大的，我笑她有些異想天開了。我跟她說，我是不會幫她的，如果她想做到這件事，她得自己去努力一百年，五百年，乃至一千年。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
「……（前略）第一百年，我決定幫瑟洛絲統一至冬。」
李一合上手中的筆記，抬眼看向從門外跌跌撞撞走進來的銀色身影。
“我回來了……”
那是一個第一眼看過去會感到驚豔，第二眼看過去會感到心疼的身影。
原本應該聖潔無比的銀發，十年如一日地被血染紅。
“你還是沒有放棄你的理想嗎？”
“已經有數千人願意跟隨我了……”
“可是你卻無法給他們提供應有的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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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決定繼續下去嗎？”
看著神情哀傷的少女，李一用冷酷的語氣問道。
“……是的……！”
即便已經經受了十年的廝殺，知曉了戰鬥帶來的所有痛苦，她也還是沒有改變當年做出的決定，甚至更加堅定了那一想法。
她眼中的神采堅定依舊。
李一與她對視了一會，最終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站起身。
“你清楚了戰爭的殘酷。”
“是的……”
“但你還是決定如此。”
“是的。”
“戰爭一旦開始，便再也不會停下，不論過程有多麼痛苦與艱辛，你也甘之如飴？”
“是。”
“好。”
李一走到少女身前，盯著她那雙依然澄淨如初的眼睛。
“按照十年前的約定，從今天開始，我會教你如何用戰爭，摧毀戰爭。我會教你，如何建立一個完整的國度。我會教你，冰之權柄，到底該怎麼用。我會教你，如何鑄造王冠，坐上王座，成為一名——王。”
“謝謝——！”
聽見李一終於答應了自己，少女冰藍色的眸子裡露出由衷的喜悅與激動。
而站在旁邊的風之精靈，則見證了發生在雪國建立之前的故事。
這也是……一個單純的王和一個嚴厲的導師，一個被架空的王，和一個鐵血的實權宰相之間的故事。
在風雪交加連年混戰的極寒之地建立穩固的統一秩序，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此時的瑟洛絲尚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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