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風月!
蜀王輕斥“遠洪!你不守信嗎?”
帥遠洪道“陛下萬金之軀,如何隱瞞得?今日我說了實情,隻陛下一人怪我。若是繼續幫你隱瞞,天下人都要怨我!”
劉見寬已急不可耐,“你倒是快說呀!”
遠洪道“陛下流血淚已經很久了,現在,他看見的所有東西,都浮在血色裡!”
楊展隻覺當頭一聲悶雷,朱平樨在他心中,是君,是兄,更是誌同道合的戰友。
血色重瞳暫時不會致命,但比瞎眼更要淒慘。他們師兄弟當初練重瞳時,師父就說過,“練了重瞳的人,眼底的血管已變得很薄,切忌頻繁流淚。否則,淚蝕管破,就要流血淚了。看見的世界,都是浮在血海裡。這樣的世界,你寧願看不見。”
當初他們身處太平,無以想象有什麼值得經常流淚的,嘻嘻哈哈,沒心沒肺,怎會料到有魔王入川、屍橫遍野的這一天!
平樨將蜀王一脈的責任、愧疚全都背負在身上,山河破碎本已足夠淚流成河。一次又一次目睹成千上萬的蜀人屍體,他的眼淚就沒有一天乾過。
小金、遠洪、見寬伏在地上起不了身,這兩年,他們也沒少流淚,但和蜀王比起來,隻岷江一瓢水。
楊展膝行到蜀王身邊,拭掉他眼角的一滴血淚,自責的情緒排山倒海,“師兄,都怪我粗心,早發現就好了。”
自平樨做了蜀王,君臣有彆,他們再不像以前勾肩搭背,彼此身上任何異樣都一目了然。
遠洪一次偶然撞見蜀王身邊的內侍拿著一件袍袖上沾滿血淚的龍袍,厲聲追問,方知道實情。
內侍趕快報蜀王,蜀王及時封了遠洪的口。遠洪提心吊膽了幾個月,知道再瞞下去就要出大事了,這才道出實情。
現在,師弟們臉上的淚水,在蜀王眼中看來,也全是血淚。他焦急地晃著楊展的肩膀,“我已是這樣,沒啥好心疼的!倒是你們,千萬彆蹈了我的覆轍。我的心願,要靠你們實現,蜀國蜀民,我要交付給你們來保護!”
楊展點著頭,“都依你,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但是,師兄,陛下,你聽我說,如果你依我兩個條件,我便一切都聽你的!”
“好,你說!”
“第一,蜀王,永遠都要你來做,我可以監國。非我楊展不敢僭越,實因蜀國正值多事之秋,定不能再起波瀾。第二,請允許我立即送你去峨嵋中峰寺,讓師父和妙峰和尚幫你醫治。當今天下,也隻有他們二位才有此本事。”
“第一條,我可以暫時答應你,但第二條萬萬不能。師父已是命懸一線,他若知我如此,必定舍命相救,那便是陷我於萬劫不複的深淵。”
“你為什麼隻在乎自己的感受?就不能顧念一下我們的感受?你若有事,辛辛苦苦建立的基業就會毀於一旦,你在乎的蜀國蜀民將更加悲慘!”
“我相信你!你有這個能力,沒有我,你一樣會把他們照顧得很好!”
“不,我沒有這個能力!我也承受不了了,我也不想再看見血流成河、屍塞河道!我更希望流出血淚的人是我,而不是你!陛下,你不覺得你太自私了嗎?魔王肆虐,滿族逼近,我們這個亂世綠洲不知道還能不能存續,還能存續多久。這樣複雜的局麵,你要逃避?我也不是鐵打的,我也做夢都想回到重瞳觀潛心修道啊!”
一直隻顧抹淚的見寬嘶聲求道“彆吵了!陛下!師兄!我求你們彆吵了,彆爭了!逃避,逃避,我看你們哪一個逃避得了?哪一天不是時時憂心?何必要說氣話!我來說說想法,可以嗎?”
環視一圈,發現大家都在等著他,他便說道“這個時候去打攪師父,確實不妥。目前隻有把陛下先送回重瞳觀,定真師叔雖然功力不及師父,但一定知道醫治之法。我陪陛下移駕江鄉館,一邊修養醫治,一邊也可在精神上為師兄們打氣壯膽。”
小金也附議“這樣甚好,就在江對麵,我們時時都能見著。”
楊展怒道“天天見麵有什麼用?難道眼睜睜看他受這病痛折磨?”
遠洪站起來,“要不,我們馬上去重瞳觀,看定真師叔怎麼說?”
他們到達重瞳觀的時候,定真師叔正往門口的樹上掛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