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其實隻是一個“采”字始終寫不好,倒是讓顧予心心裡百轉千回。
多年未見,姐妹倆本應該噓寒問暖,淚眼婆娑的。可現在的氣氛卻很是微妙,這個男人,曾異常殘忍的逼迫她們兩人認清這世間的凶險與惡意,也曾無限溫柔的給予關愛和護佑,如父如兄陪伴她們成長,卻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她們生命裡最深的依賴。
如今這樣焦灼的局麵,該如何既不辜負自己的一往情深,也不傷害血脈相連的姐妹親情呢?
顧予初也不知道。
她拉著妹妹走近廂房,坐在軟塌上。
“這些年可還過的舒心快樂?”在這個沒有其他親人的世上,顧予初所有的心願不過是完成父親的遺願保護好妹妹,並且傾儘全力去守護啟幀的一切,但卻從未想過兩份相同的心願疊加起來是如此沉重與艱難。
“幀哥哥帶我極好的,姐姐在外漂泊確實萬分辛苦。”顧予心雖嫉妒啟幀對待姐姐的用心,但也萬分懂得姐姐默默的隱忍與照拂。
“秦王對我蔚遲家恩重如山,這點辛苦不算什麼,我隻盼望著家門早日沉冤雪恥,死去的親人能瞑目轉生,秦王多年的苦心經營能夠得償如願。”說道往昔家事,總是能牽動姐妹二人的百轉愁腸,這滅門之恨必是要親手討回的。
“當年景衡年幼,雖事發之前送往北淩國舅舅家,但半路遇流匪半路搶劫,至今仍下落不明,怕也是凶多吉少,如今可相互扶助也隻剩下你我姐妹二人,希望他日大仇得報後,我們都能安然隱於塵世,康健寧和。”顧予初牽起妹妹的手,認真的說道。
“有幀哥哥籌謀,姐姐不必過於掛懷,我蔚遲家的血海深仇必定百倍奉還。”顧予心眼神堅定,寬慰著姐姐。
姐妹倆雙手緊握,相視而笑。
妹妹能牢記家仇,顧予初還是很欣慰的,但她畢竟年幼,太過天真,這朝堂爭鬥凶險萬分,一步走錯,性命難保,就算一切如願,但秦王如此的恩情,她們姐妹又該如何償還呢?
“姐姐,妹妹對不起你,這些年的朝夕相對,我已是他的人了。”顧予心低著頭,突然開口說道,打斷了她的沉思。
望著妹妹紅了的眼睛,顧予初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隻覺得腦袋一下子被掏空了。
“妹妹也是情不自禁,我不求名分,隻希望常伴他左右,好讓這一往情深能有個安放之所,望姐姐成全。”
顧予初愣住了,這突然而至的赤誠與坦白,讓她羞愧至極,也讓她羨慕不已。做為姐姐,竟然無意間衡在了妹妹與心愛之人之間,陷入這糾纏不清的愛恨兩難。
比起予心坦坦蕩蕩的愛慕,她隱藏至深的深情,怕是再也不敢向他言明分毫。
“妹妹不要多慮,這王妃之位本就有名無實,也並非我願,你待秦王的真情,他定是不會辜負予你。”顧予初隻得安慰淚如雨下的妹妹。
爹爹,我可以照顧好她的。
顧予初拍著伏案哭泣的予心,發現她發間插著的嵌珠掐絲梅花金簪和當初蓮生遞給自己妝匣中的首飾甚是相似,看來這代替自己成婚拜堂、入宮醒親的女子就是予心無疑了,她想到這裡,心裡倍加的酸楚。
大婚的首飾、衣物擇選都是按照顧予心的喜好來的,啟幀也是用心良苦。
可這些都不能彌補一個女子日漸積累的深情,披著朱紅燦爛的紗裙,盛裝邁入自己愛慕男子人生,這是天下每個女子的畢生向往,可頂著彆人的名字和彆人的身份,去完成自己求而不得的心願時,究竟會是怎樣複雜心情呢?
怕是當日顧予心邁出的每一步都是刀尖火海,步步盈血,痛不欲生。
原來,她們都是如此艱難的活著。
妹妹走後,顧予初心不在焉的練著字。傍晚時分,她打發蓮生將十遍書稿送給啟幀過目,稱累已早些歇下,不便見人。
而其實,從那夜開始,到日後的許多深夜,她都常以清醒為伴,孤枕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