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歌!
壽宴之上明帝盛怒,拂袖而去,宴會賓朋隻得四下散去,秦王府的三位家眷也跟著啟幀直接回府。
一路上,啟幀沉默無語,而顧予初也思慮萬千。
王衿玉給她的絹帛還在她的身上,她想了幾千幾百回,最終還是不肯讓啟幀多年的謀劃有一絲一毫的差池。可宴會之上的那塊絹帛又是何人所為,看明帝和啟幀的反應,玉琮之中的書信似是真的。
在立儲的關鍵時刻,這封書信被拋出,無疑是斷送了啟幀以最為簡單的方式繼承大統的可能。顧予初不禁後怕,若是自己孤注一擲,怕是就中了奸人的下懷,推啟幀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從流匪滋事到琉璃金塔被盜,再至怡妃手書重見天日,那這幕後黑手目標再明確不過了,那麼又會是誰如此了解當年舊案的細節,又是誰有如此大的勢力能夠隻手攪動這東啟的風雲?
正在深思之中,有人叩動馬車窗欞,將顧予初拉了回來。啟幀掀開簾幕,明帝近衛肖廣傳明帝口諭,命啟幀立即進宮見駕。
啟幀沒有給顧予初一句交代,便下了馬車,騎馬隨肖廣離去。
明帝此時秘密召見啟幀有何用意?!這讓顧予初不禁擔心他的安慰,難道明帝想秘密處置了啟幀?但轉念一想,這種可能很小。怡貴妃手書重現,於啟幀而言是最為不利的,沒有人會傻到會當眾戳自己最不堪的痛處,犯明帝最深的忌諱。
顧予初心中雖然有一萬個疑問,但估摸著啟幀此去並無危險,便寬慰了不少。她從懷中取出王衿玉給她的絹帛,緊緊握在手中,頭抵著窗欞,閉上雙眼,隨馬車一路顛簸回府。
醒心殿中。明帝握著絹帛和金球,怔怔的發愣,就連啟幀入殿也沒有察覺。
明帝早已屏退所有人,寬敞的大殿之中,隻有他們父子二人。
過了一會,明帝晃過神來。“你來啦。”
“找我有何事?”啟幀拋開所有人前的規矩,連一句父王都沒有稱呼。
“這封書信你看看吧。”明帝也沒有在意。
啟幀接過,仔細端詳,是她母妃的字跡,就連絹帛上的梅花樣子也是母妃最喜愛的。可是誰又會傻到用這樣明顯的方式來寫這一封至自己於死地的書信呢?!
“你該知道這是假的。”啟幀說的並不客氣。
“孤當然知道,可是”明帝有些遲疑,“這字跡確實是母妃的。”
啟幀沒有回話,這也是他不能理解的地方,那件事已經過了十三年,莫不是當年執筆之人仍在人世。
“小幀,你說你的母妃是不是她是不是有可能還活著?”隻見明帝眼眶濕潤,問的小心翼翼,這語氣哪裡像個坐擁四海、權傾天下的帝王,分明就是痛失所愛,每日活在內疚之中的孤苦之人。
啟幀怒火中燒,“是誰逼她跳下那深井,難道你不清楚麼?”
明帝沒有作聲。
“可這梅花紋樣還有這字跡!”
“若是有心,模仿旁人的字跡又有何難?說到底,你還不信她。若是這樣,你就當她是還是那個大逆不道的罪人吧。”啟幀負氣而立,眼眶也是紅了,他為自己的母親惋惜,錯付了一生的癡情。
“小幀,孤不求你能理解,但失去你母親的每一日對孤來說都是痛苦至極的。”明帝並沒有因啟幀的出言不遜而生氣,相反,他卻難得卸下偽裝,對自己坦白。
“那你還說什麼她還活著的瘋話!”啟幀語氣愈加的重了。
“若是當年那封書信是假,也許今日這封可能是真呢?”明帝頹然那的說道。
“當年那封已然被焚毀,今日這封又豈會是真?!”啟幀大驚。
這時,明帝伸手遞給了一個木匣給啟幀。“當年那封書信在孤這裡。”
啟幀驚愕,接過瞬即打開,仔仔細細看了幾遍。
“這塊絹帛和筆墨都是最普通的,除了字跡同你母妃的如出一轍外,並沒有什麼特殊,孤留下它,就是為了找到些許紕漏,但這麼多年卻一無所獲。”
“你到底何時還她一個清白。”啟幀問道。
“現在還不是時候。”明帝幽幽的回道。
“整整十三年過去了,她不能瞑目,魂無所依,你竟然還說不是時候?!”啟幀嗤笑了一聲。
“孤得先是東啟的一國之君,後才是欣怡的夫君,是你的父親!”麵對啟幀的咄咄逼人,明帝有些嗔怒,“有一日你坐上這龍椅,便會明白這萬人之上的殫精竭慮,這無人之顛的艱難孤獨。”
“又當如何?我不管你是如何考慮,當母妃之仇我必百倍討回。”啟幀並不理會明帝的暗許,撂下這狠話,便大步流星的出了大殿。
本想著夜來安慰明帝,重獲聖寵的張夢依悄悄躲在殿外,完完整整的聽了二人的對話,心亂如麻,起伏不定。
聽明帝的話裡話外,便是暗許了啟幀的大統之位,那啟幀送自己進宮這些的安排怕是明帝早就了然於心。她雖早就明白自己不過是常欣怡的替身,但總期盼著明帝的幾分真情實意,現在想來如此可笑,他們父子表麵上相互試探,實際上確是父子連心,那又何來立自己的孩兒為儲君的箴言,不過是借著自己的肚子引得後宮裡哪些心懷不軌之人坐如針氈,自露馬腳。自己不過是一枚棋子,被利用了一次又一次,最可憐的莫過於自己的兩個孩兒,一早
便注定不能安然出世。
張夢依惶惶而立,不知怎麼回的自己的皓月宮。這月下偌大的後宮,看似珠圍翠繞、金碧輝煌,實則是這世間最真的地獄,最大的屠場,而自己浮萍之命下的真心竟然被作賤到如此地步。
啟幀回到府裡也是子夜,顧予初等在書房門口許久,見他遠遠走進,麵色蒼白,卻不知怎的躲了起來。啟幀也知道顧予初躲在附近,但實在沒什麼心思與她談笑,便假裝沒發覺,徑直進了書房,滅了燭火,他也沒有睡下,隻是頹然的坐在書案前,若有所思,直至天亮。
也正是當夜,大理寺連夜帶人羈押了莫懷公,一夜嚴刑拷打之下,他竟半分也不肯招供。實際上也不是他莫懷公錚錚鐵骨,忠心耿耿,卻是家人性命全都係於寧王之手,也隻得隻子一人付了這刀山火海,以求家人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