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歌!
琴館院中,燈籠高懸。
顧予初與蕭令對坐屋內,靜靜的聽他說著她知而不全的舊事。
“我母親與啟幀的母親是姐妹,她們的姑姑常蕊心,是北齊王齊勝的王妃。當年齊勝謀反,繡衣使者在京中回稟之時,被我母親無意間撞見,驚亂之下她寫了兩封書信,一份送給常蕊心,一份送給啟幀的母親。我父親知曉後,便將計就計,命人半路上截下送去北齊的書信,而另外一封則順利由你的母親帶入東啟皇宮,但這封書信在半路上被樂嘉還瑜篡改,上麵道出了北淩支持謀反的真相,並誇張了邊境劍拔弩張的局麵。”
“你母妃寄出書信這種隱秘的事情,樂嘉彭康怎麼知曉?就算知曉,怎麼有機會去篡改?”顧予初質疑道。
“東啟有巽影,北淩有繡衣使者,赫和自然也有自己的暗衛。何況,當年的赫和國全然依附北淩,繡衣使者可以不持通關文牒出入赫和國境。瓊州是通往東啟最近的官道,樂嘉還瑜想要在自己的國境中找機會替換一封書信不是什麼難事。”
顧予初狠狠的砸了桌案,眼中的怒火又燃了起來“樂嘉還瑜說是我的母親篡改了書信,逼著怡貴妃以身犯險,以至於惹來殺身之禍。他到底想乾什麼!?”
“赫和依附北淩的目的是想讓我父王出兵幫他從東啟手裡拿回被東啟霸占的淩河區域富饒的土地,可我父王為保穩妥,打算先分化東啟內部的勢力再行動手。於是,樂家彭康便獻計慫恿齊勝造反,隻不過後來事情發展的太過順利,他又擔心北淩從此一國獨大,翻臉不認賬,就勢吞並赫和,所以又積極籌劃尋找退路。”
“所以,他才找到我母親,要挾她為赫和刺探北淩、東啟兩國國情,但我母親不允,他就提前將北齊謀反以及她繡衣使者的身份全部告訴了明帝,以求庇護。後來才有了北齊境內的甕中捉鱉以及尉遲家的慘案。”顧予初心中的疑慮似乎一下子都通了。
“你知道也不少,隻鎮西老王和東啟皇後的局中之局明帝也始料不及。”
“混蛋!”
“兩個不可一世的帝王被一個小人耍的團團轉,最後誰也占到便宜。”淩不惑自嘲道。
“樂水師傅她。。”因果循環任憑是誰也逃不過,顧予初心中好奇北淩皇後的遭遇,但說了半句還是住了口。
蕭令眼中閃動,微微扯扯嘴角“事發之後,我母親才知道自己被父王利用,不但害死了自己的親妹妹,也沒能保住自己的姑母,為此心碎不已,一病不起。她對我父王失望至極,於是放了一場大火,要借此離開皇宮。但卻舍不得將兩個兒子都帶走,留我父王一個人孤苦伶仃,便也隻帶走了一個。從此之後,她隱居在祁雲山中,再不問世事。”
“可我在三行書院十年,樂水師傅從未與我提及往事。”顧予初喃喃的自言自語,很是委屈,若是這些往事早一些有舊人說於她聽,她怎麼會繞了這麼多彎路。
“你當不必怨她,那件舊事鬱結在她心中,久而久之便是不能觸碰的逆鱗,她總能夢見血肉模糊的妹妹和姑姑,夜不能寐、日不能食。我師尊不得已封住了她的靈穴,讓她再記不得往事和舊人,當然也包括我和淩子域。”蕭令眼瞼低垂,顧予初看不清他的神態,但奇怪的很,竟然能體會到他心裡的難過。
她們都是權力欲望所釀悲劇之下的可憐人。
“你彆難過了,至少你的母親還在。”顧予初安慰道,蕭令微微一笑,“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不想你再胡思亂想,自怨自艾。局內人尚且不願意回顧全部往事,更何況那些始作俑者,他們要麼刻意隱瞞,要麼添油加醋,真相是什麼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操縱人心,達到自己的目的罷了。但那些執著於真相的人,往往會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你是屬於那種?”顧予初靜靜的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我和啟幀都是無法逃脫,不得不正視的局內人。”蕭令悵然撫平了醫書封麵的折角,“北齊謀反,是我父親在暗中支持,樂嘉還瑜從中慫恿,而明帝樂見其成,所以我、淩子域和啟幀都算不上是無辜。唯有你,還有束淵,這十幾年過得實在是辛苦。”
顧予初看著他很久,訝異他的坦誠,淡淡的說了句謝謝,若她也能同樣的淡然,到也可以真的放下了。
“不必,我也有私心。”幾乎同時,蕭令接著開口,“從今往後,我想與你坦坦蕩蕩的相處,不再有任何的欺瞞。”
看著如此真誠的蕭令,顧予初不知該如何回應,可她記得之前明明已經與他說了清楚明白,他們隻能做無關風月的朋友,更何況現在又知曉他是啟幀的表弟,北淩的皇儲,她們之間更再無可能。
“我知道,運通錢莊,一枚銅錢,他沒有來,而你竟不顧顧帆的死活,也沒有回去。”
“你!”顧予初本來平靜的心頓時起伏起來,她對啟幀扭捏的心思,對顧帆的愧疚,他竟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過,二年之後,十一公主和親東啟,你若是反悔也還是來的及的。”蕭令心中承認是嫉妒,這個女人對自己百般決絕,卻對啟幀那個混蛋藕斷絲連,他一時衝動,口不擇言了起來。
“不用你管!”顧予初氣憤起身要走,卻被蕭令一把拉住了。
“彆走。”他示了弱,今日他的話還沒說完,所以他不能讓她走。
“滾!”顧予初火冒三丈,任性的回道,而後一腳踢翻了矮幾,與這個男人動起手來。
她招招淩厲,蕭令步步退讓。
“我今天倒是要試試,你到底藏的有多深!”雖是賭氣,卻是實話,顧予初不多的好奇心全然都給了他,而這個男人卻將自己看看清清透透,也著實讓她心裡大為不爽。
又是一腳,她就像算準了一樣,碎了蕭令喜歡的青玉棋盤。
他歎息一聲,還是不肯出手。
顧予初見狀,便撲向他的古琴,一腳蹬在了地上,咣當一聲,琴弦斷了兩根。
蕭令鎖眉,也是沒有想道一個素來沉穩隱忍的女人無理取鬨起來,抵得上二十個驕縱的小姐和十個不講道理的婆姨,可即使這樣,他還是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見兩次不成,顧予初便直奔他的藥箱,撕了他的醫書,砸了他的鎏金琵琶稱。
“夠了!”他終於忍無可忍。
顧予初冷笑著,這意料之中的結果倒讓她心中滋生了說不清的酸楚。說什麼喜歡自己,關鍵時刻卻也比不得他的這些寶貝。
“你如果再不出手,我便拆了你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