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老臣這就恭迎女王玉駕入城!”
“那就請歐陽大人侯在帳外等候。”啟輕玨寬袖一揮,示意他退下。
歐陽群芳在營帳外等候了很久,從晌午直到太陽西下。
啟輕玨此舉無非就是故意要戲弄、羞辱這個自以為是的倔強老頭,好讓樂嘉彭康看的清楚,他最憎惡言而無信、不守信用之人。
最終在太陽落山之前,西戎整軍啟程,歐陽群芳駕著轅車,行在最前。
在他身後,有百餘名騎著戰馬的西戎勇士,簇擁著西戎女王八匹戰馬牽引的車輦跟隨,再之後三十萬大軍浩浩蕩蕩,齊發的向沙城城門駛進。
行至城門門口,歐陽群芳突然拉緊了韁繩,停了下來。
他在城牆之上赫和將士的矚目之下,下了轅車,慢慢步行至女王車輦之前,麵前的西戎勇士自動為他讓開了一條通道,可在臨近車馬之處,十個西戎騎兵並頭攔住他的去路。
“啟稟草原女王,老臣歐陽群芳奉赫和國主之托親迎女王殿下入城。”他不再向前,大聲呼喝道。
“無需多言,帶路便是。”啟輕玨弓著背從馬車中出來,站在高處,命令道。
歐陽群芳不再伏小作揖,他挺直了腰板,抬頭迎上了啟輕玨蔑視的目光,浩然坦蕩無畏。
“但國主隻說讓老臣迎草原女王入城,並未嚴明西戎的三十萬鐵軍也可。”歐陽群芳聲音渾厚,一字一句清楚明了,惹得戰馬之上的西戎戰士恨的咬牙切齒,紛紛捏緊了拳頭。
“所以呢?”啟輕玨笑意蕩漾唇角,可眼中的殺氣凝結。
“女王車輦及護衛可入城,但三十萬鐵軍必須駐紮在城外!”
“歐陽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麼?”
“再清楚不過了。”
“若是女王殿下不答應呢?”
“那今日西戎鐵軍便就從老臣的屍體上踏過去!”歐陽群芳大聲嗬斥著,那聲音之大,語氣之無畏,讓空氣都凝滯不動,城牆之上的赫和將士無一不屏住呼吸。
啟輕玨審視著這個自以為英勇卻是迂腐不堪的老頭很久,而後輕輕抬手。
“吼!”身後三十萬大軍立戟呼和起來,聲音響徹雲霄、振聾發聵,仿佛整片沙城土地都隨之震動了起來,城牆上的赫和士兵臉色鐵青,不禁緊緊握住手裡的兵器,默默咽了咽口水。
“歐陽大人,再給你一次機會,這城門西戎鐵軍入不入得?”啟輕玨眯起眼睛問道。
“不得入城。”歐陽群芳堅決否定。
啟輕玨抬頭看了看日落染紅的天際,砸了砸舌頭,大手一揮,女王的車輦開始挪動。
緊接著,擋在歐陽群芳麵前的騎兵率先騎馬穿過他的兩側,可他沒有因此畏怯分毫。
而後女王的八馬車輦迎頭而來,歐陽群芳仍舊站定在原處,於是呼,就這樣,套馬連起的韁繩將他撞倒在地,好在戰馬訓練有素,並未過分驚亂,隻是連踢了幾腳這擋路的屏障。
待到馬車駛過,歐陽群芳側臥在地,抬頭所見是向前湧動黑壓壓的西戎軍馬。
隻見他發冠已然不在,頭破血流,紛亂的白發擋住了他這些時日心力交瘁眼角交錯橫生的皺紋,可透過發間,他眼中的視死如歸讓西戎軍士不自覺的心生寒意。
三十萬鐵軍並未因此卻步,歐陽群芳被戰馬踢的已然體無完膚,可他仍舊努力的站立著,不肯向這群豺狼屈膝低頭。
離城池大門不足十丈,三十萬西戎大軍齊齊喊話“開城門!開城門!開城門!”
這如驚濤駭浪般的氣勢,嚇的赫和將士無不噤若寒蟬。
這時,有人主動向守城主帥請命迎戰。
可守城主帥猶豫不決,大司馬為護國土置個人生死於不顧,這份氣節和大義讓他欽佩不已。
若是此時放行,那便是全然不顧大司馬的忠義和苦心,自己則會淪為後世詬病的千古罪人。
但前有國主禦令,若不放行,就是公然抗旨。即便將在外軍令有所受有所不受,可眼下的局麵,沙城將士背水一戰,也著實不能與西戎三十萬鐵軍抗衡分毫。
當然,麵對生死,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歐陽群芳一樣坦蕩無畏。
有懦弱之人悄悄進言,大司馬地位再高高不過國主,若逆君之意,定是逃不過滿門抄斬,他們雖不怕死,可一家老小該怎麼辦?更何況,今日就算他們不自量力,英勇戰死,也得不到朝廷的認可,又何苦自掘墳墓。
守成主帥思慮再三,最終讓人打開了城門。
吱呀呀的大門開啟,歐陽群芳難以置信陡然回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老淚縱橫,悲憤交加,捂著受傷的腹部,半跪在地上瘋了似的仰天大笑了起來,痛心疾首到極致。
西戎軍馬靜默的看著這個癲狂的赫和國肱骨之臣,滿眼的冷漠。
歐陽群芳本想用自己的性命警醒赫和國人,一定要眾誌成城拚死護佑家園,更是要讓東啟和北淩明白赫和堅守舊盟的決心,再不能置赫和安危於不顧,如此,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他也是萬萬沒有想到,這群赫和將士竟然如此貪生怕死、束手就擒,自己用儘心力輔佐的樂嘉一族竟然如此不堪一擊,自絕於世。
悲歎嘶吼一聲,他鉚勁力氣衝向西戎戰馬,戰馬被激怒,嘶鳴立起,揚起前蹄,狠狠的將他踹到在地。
而後,千萬隻鐵蹄紛踏而上他的肉體,就這樣,赫和一代忠義就此結束了自己勤勉護國的一生,他的血液和魂魄滲透了赫和國土的每一寸每一縷,任憑誰也無法剝離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