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如此頹然、疲憊的她,淩不惑的心仿佛被針刺穿了一樣疼痛,平日裡那些裝出來的絕情淡漠不過都是她自我保護的麵具罷了,他看的明白,她心底是無比善良和脆弱的。
他伸手一把將顧予初抱在懷裡,輕輕的安撫道“彆怕,有我在。”
過了三日,範越傾等赫和武將與前朝遺臣商量,該如何重建一個新的赫和。
他們有人暗罵十一公主沽名釣譽,有北淩撐腰,卻還奢望百官萬民抬她入高位,簡直是無恥至極。
也有人堅持女主禍國,絕不可讓她毀了赫和的將來,提議重新奉樂嘉彭康為主。
但範越傾及赫和殘軍力挺顧予初,曆數她的戰績、褒揚她的人品,更將赫和目前朝不保夕的局麵擺出來,讓那些個空談報國卻無能為力的文弱官員看清楚,他們已彆無選擇。
兩種聲音爭執不下,最終他們決定,效仿先賢,搬出百年前赫和曾有過一場全民參加的公投,由百姓決定奉誰為主。
當年那場公投,是樂嘉皇族起勢之始,由十裡山村裡千百來個追隨者舉刀歃血,以表效忠,殺出於世,爭得了一方天下。
今時今日,百姓百萬餘遍布各地,想要完全效仿根本不切實際。於是他們便折中提議,由各郡牧守帶領一位百姓、以及文武百官外加瓊州城內隨機選擇的百名百姓一同表決。
官員與百姓人數比例相當,也算是公平公正。
於是,十日之內,赫和全境二十三個州轄下一百零三個郡,一共兩百零六個百姓抵達瓊州。當天晚上,在樂嘉皇族的玉泉宮極樂殿的廣場上,由大將軍範越傾和當下文臣之首大司徒汪智亙主持,公投開始。
這次公投與百年前那場相比,除了規格形製之外,還有一處最為不同。根據赫和覆國前的男女平等的國政,所以此次公投也有小部分的女子參加,其中就包括已故大司馬歐陽群芳的遺孀胡氏。
範越傾首先向大家闡明了如今國內的形勢和軍隊的能力,並告知瓊州堅守後樂嘉彭康已向北淩呈上歸附降書,但北淩不置可否,稱歸心自決。
於是這公投的第一項,便就是是否同意歸附北淩。
木簽為同意,竹簽為否定。
最終,九十八張費票之外,一百三十二票對一百零三票的優勢,歸順北淩也算是民心所向,畢竟國力衰微,在兩個大國之間搖擺了這麼久,赫和上下也是疲累不已。
第二項,奉誰為主。
木簽為樂嘉彭康,竹簽為十一公主,不投為順從北淩另派。
這次結果出人意料,在無一人棄票的情況下,顧予初以二百八十八票的絕對優勢獲得百姓的認可和擁戴。
看監官將一應流程和結果謄錄出來之後,範越傾便立刻命人將顧予初請到現場。
朱紅大門一開,顧予初也著實被眼前的場景震撼到了,一百零三麵旗幟分彆寫著郡名,打亂了原來所屬轄州,混在一起。這麼短的時間,範越傾竟能將事情做到如此地步,她也是佩服不已。
定了定神,她向前邁開一步,麵前的牧守和百姓們自動讓出一條通道,注視著她登上極樂殿前的半截台階之上。
還未等她站定,階下一乾人等齊齊跪下行禮,直呼“十一公主金安!”
“這是何意?”顧予初麵有詫異,明知故問了起來。
“經過一百零三個郡首及一方威望的百姓共同商議,大家認定由十一公主來承啟赫和的未來,臣等願意逝死追隨公主,絕無二心。”
範越傾如此表態,讓文臣們心中有計較,他們當中有些人本極力反對,但眼下軍權旁落,他們手無縛雞之力,實在是沒有能力回旋,再說,他們心裡也更清楚,北淩讓他們自己決斷,不過是走走過場,給天下一個交代罷了,以現在赫和千瘡百孔的殘局和朝不保夕的國力,想要求得複國實在是天方夜譚。
不過想來,顧予初雖血脈不純,卻也是名正言順的公主,有她在一日,北淩王就不得不顧及承諾及麵子,更不能越過她直接接管赫和,況且她一屆女流,不諳熟朝堂明暗之爭,他們大可以利用這一點讓赫和保持原樣。
很奇怪,有時候文人爭強好勝起來,錚錚鐵骨不輸沙場英豪,但有時候見風使舵的速度,無需他人多言,頃刻間便也就想的清楚明白。
“公主願為百姓與強國周旋,我等敬佩不已,願奉公主為主,恪儘職守,為國儘忠。”
大司徒汪智亙也跟著表了態,可他這話說的卻沒範越傾那般直白。
話裡話外雖是忠心,但卻不是忠於一個女人。
在此之前,他已將顧予初與北淩太子的傳聞調查的清楚,今日說這番話,無非就是將眾人對她的期待無限放大,逼著她拿捏自己的那點子利用價值去和北淩談條件,為赫和爭取更大的利益。
除此之外,他更想探一探這個女人的本事,武功不用多說,主要想確認下她是否是一個心無城府、可以任由擺布的棋子。
“大司徒憂國憂民,實在令人欽佩。”
顧予初也是客套,拱了拱手,便轉身對著廣場上的眾人說到“今日有幸得各位看中,能在這裡與大家說幾句話。想必大家已經清楚,瓊州之戰後,樂嘉國主便向北淩遞交歸附表請,以目前赫和的實力,想要改變這種現狀,實在太過困難,如此生死存亡之際,若誰有能力能夠勸服北淩老王保全赫和家國名分,不妨自薦請命,我必護佑左右。但倘若誰都無能為力,也大可不必推我一個無才無德的女子去背負這亡國的罪名。”
眾人驚詫不已,這個女人竟將他們心中的那點子算計說的如此直白明了。
“公主多慮了,高樓傾覆並非一日之功,況且當下大局已定,這一點在場任何一個人心裡都清楚,隻不過,今後的路該如何去走,臣等盼望能由公主出麵主持大局。”範越傾巧妙的避開了當下之忌諱,化解了尷尬。
“各位大人也當真是這樣想麼?”顧予初笑著,看了一眼大司徒。
汪智亙想了想,她既將話說的如此通透,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如果此時自己再咄咄逼人,那就是明擺著與她作對,要將亡國的汙水潑給一個女人,於是他摸了摸胡須,狡黠一笑“那是自然。”
顧予初還報一笑,她本就是誌在必得,如此不過就是做做樣子罷了“我本是行武之人,也不懂婉轉迂合,如果這是大家的意願,我必當竭力一試,去雲京為遺臣殘國、無辜百姓謀求更多的有利的策令。但我也喜歡醜話說在前麵,今日若有不服或心存不滿人大可當著我麵說出來,倘若藏著掖著不說,日後便請都爛在肚子裡,我的慷慨大度隻限今日,否則後果自負。”
眾人唏噓不已,這位公主果真如傳言一般不是什麼閨閣金嬌,厲害的很。如此獨當一麵豪放和大氣,到是讓不少心有疑慮的人放下了心來。
但不服的人始終存在,隻不過各路重臣都不發一態,他們自是不敢發作。
顧予初見台下無人應話,抬手請了站在自己身邊的幾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可他們也都是搖頭陪笑,不作言語,她便也覺得可以到此為止了。
“既是如此,若我還有所推辭,便是不承百姓的信任及各位大人的情麵。在此,我也向各位承諾,隻要有我尉遲予初在位一日,便竭儘全力護一方安定、百姓足樂。”
待她說完,由範越傾領頭獻上陳表書,眾人紛紛跟隨下跪參拜,以示忠順。
可就在顧予初接下陳表書的瞬間,不遠處朱紅大門外,有一帶著帷帽的白衣人喊了一聲
“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