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歌!
顧予初作為一品武將,邦國之主,自然在老淩王壽宴的受邀之列,除此之外,汪智亙、範越傾也備著厚禮,從赫和趕來與她一同入宮恭賀朝拜。
她和淩不惑說好,宴會上保持距離,不要有過分之舉讓人說閒話,畢竟靖川王新婚燕爾,他們兩個身份尷尬,本就惹人矚目。
而她自己也早三日悄悄搬出太子府,入住雲京的官邸驛館。淩不惑雖不情願,可拗不過她,但每每到半夜總會翻窗而入,夜宿早歸。
宮宴當日,顧予初早早請錦繡樓的湘君為自己化了淡妝,再穿著入主玉泉宮時的吉服,騎金甲戰馬,領著赫和使團穿過雲京太華道。
她眼神堅毅、神采飛揚、英姿勃發,絲毫沒有被拋棄的慘淡愁雲,這讓圍觀的將那些傳言爛熟於耳的百姓不免有些失望。
入了紫延宮,各路官員齊聚一堂,還有他們有誥命在身的家眷陪同,讓原本寬闊空蕩的宮殿熱鬨非凡。
顧予初並非第一次參加這種宮宴,隻不過這一次的身份與以往都不同,她不再是後宅女眷,也不僅僅隻是月升將軍,她此行是赫和之主,肩負特殊的職責和使命。
她需要領著汪智亙、範越傾等人熟識結交北淩重臣,但北淩臣子,她結識的不多,若真客套起來,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開場,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所有的憂慮,竟然因為汪智恒的遠播的名聲而全然省去。
北淩大部分文臣皆親切的稱汪智亙為師叔,主動前來拜見,這讓顧予初非常費解,待一應官員寒暄之後,問了當事人才知,原來北淩的前大學士是汪智恒的同門師兄,兩人師從北淩大儒,學有所成後各自歸國授業解惑,門下弟子大多功成名就,擔任朝廷要職,讀書人向來尊師重道,他們倆的地位和分量自然不言而喻。
範越傾那邊也是如魚得水,武將之間向來看重忠孝勇毅,他本就與北淩鐵軍並肩作戰過,加上過命的情分,自然能夠輕鬆的融入其中。
雖說官場上的你來我往大多也是逢場作戲,但顧予初也覺得比後宅宴聚譏誚攀比,小題大做的好,她被兩人夾行,不用多說話,就熟悉了不少以前未曾打過交道的權臣,輕鬆無比。
說來奇怪,今日這宴會,女眷占了一半,但和男賓卻未有交集。
顧予初逛了一大圈,才意識到這北淩的皇家宴會有意思的地方。
這偌大的宮殿中間懸吊著一把巨大貝母的折扇,楠木做扇骨,扇頁是用白色貝母拚接而成的碎冰紋路,除此之外彆無其它裝飾,在彩燈的映襯下光彩熠熠,甚是好看。
也正是這把折扇屏風,將男賓女客隔開,男人們在左,女人們在右,各自應酬,互不打擾。
她心裡好奇,覺得北淩素來開化,許女人蹬堂征戰,甚至拜為將軍臣子,可為何宴會時又將男女尊卑那一套搬了出來,豈不是自相矛盾?!
她盯著這柄扇子沉思的很久,直至身後有人打斷。
“尉遲將軍,這是在想什麼?”
顧予初回頭,見是淩不惑,便答道“這柄折扇將男賓女客分開,是有什麼說法麼?”
“尉遲將軍也是女中豪傑,怎的也如此迂腐。這柄折扇分開的可不是什麼男女之彆,而是前堂和後宅。”
“有什麼區彆?!”顧予初斜瞥了他一眼。
“嗬,女人有女人的天地,男人有男人的山河,互不乾擾罷了,若女人有前堂運籌的本事,自然不拘於這把形同虛設的屏風,不然你又為何能置於此地?!”單明曦補充道,她身穿紅衣,頭插鳳釵,誰都能看得出她與靖川王是新婚燕爾。
顧予初陡然回頭,見是她,這才意識到身邊的男人不是淩不惑,而是淩子域。
“謝靖川王,靖川王妃不吝賜教。”顧予初恪守禮儀,恭敬抱拳致謝。
單明曦微微側頭哼哧了一聲,她真是太討厭這個女人的虛偽做派,心裡一百個不屑,隻當是她的不惑哥哥失心瘋,瞎了眼,看上這麼一個女人。
顧予初未來得及直起身子,恰巧殿內偌大的折扇收起,升上頂梁,右側的女眷們全然目睹方才的場景,紛紛默契的停止了交談,男賓訝異女客的反應,也被轉移了注意力,整個宴會靜默起來。
“你是本王的舊部,本王與王妃婚典當日也不見你來恭賀一二,現本王兵權已悉數歸於太子,尉遲將軍就不必如此多禮了吧。”淩子域見此,嘴角一揚,眼睛半眯,故意編著慌兒的大聲說道,好讓在場所有人看到他是如此不給舊愛麵子,更顯得對單明曦的寵愛。
單明曦也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男人竟然如此落井下石,她雖看不慣顧予初,但也不願意公然為難她,尤其是如今他們幾個對外尷尬的身份和關係,於是趕緊用手肘戳了戳洋洋得意的淩子域,提醒他不要惹事。
可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主,正交頭接耳的與相熟之人分享自己對這件事獨到的見解。
一旁不遠處的淩不惑見心愛之人被欺負,臉當下一沉,除此之外,心有不快的還有汪智亙和範越傾,畢竟公主受辱亦是赫和受辱。
顧予初抬眼狠狠剜了淩子域一眼,她本就知道自己今日現身,大家一定會因為靖川王大婚而對她有各種猜測和關注,卻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內鬥。
“王爺大婚,舊部出席與否無足輕重,不過倘若王爺真是如此在意,那麼今日我便代赫和所有百姓在此恭祝靖川王新婚大吉,與王妃比翼雙飛,琴瑟合鳴。”
她以此之道,還之彼身,反擊了回去。
淩子域眯著眼睛與她對視良久,嘴角仍是揚起,而後斜著眼睛瞥了眼淩不惑,幾個當事人之間的氣氛越發尷尬起來,但旁觀之人卻越發興奮,最後,還是老淩王和賀蘭公主的出席,才打散了這團熱鬨。
在場男女賓客見久不露麵的賀蘭公主又出現在老淩王身邊,心中多了幾分掂量,但又不得不收起滿肚子的話,向王上行叩拜大禮,而後不再分場而席,而是各自以家庭為單位落坐。
顧予初做為貴賓,獨占前排一席,居與賀蘭公主之下側,汪智亙與範越傾坐在她身後的席位,與主座左側平行而設的太子席麵,側身斜對。
淩不惑遠遠的盯著她不放,這身他親自為其定做的禮服他也是第一次見她穿,如此明豔又英颯,真是讓他賞心悅目。
顧予初哪裡會沒察覺他的目光,但為了避嫌,全然隻當沒看見他。
宴席開始,先是百官齊齊舉杯祝賀老淩王鬆鶴長春,北淩王朝千秋萬代。隨後,各府各地紛紛獨表忠心,單獨恭敬王上。老淩王本是好酒海量之人,可年歲大了,身有陳疾複發,複誠王諫言不要多飲,意思到了便可。
可淩子域卻說,百官真誠之心不可辜負,但王上龍體為尊,不如由複誠王代飲。
複誠王這隻老狐狸自然懂這話的分寸,連忙以僭越為由推辭,說自己不過一閒散王爺,哪裡有福氣承接萬民百官對天子的敬仰和崇敬。
淩子域鬼魅一笑,接著提議,還是由太子代飲最合適不過,一來太子福澤深厚,與老淩王血脈相承,二來太子要早晚要承襲北淩之天命,能更好的轉達王朝對肱骨之臣的敬重和信任,三來,太子天賦異稟,三千杯無人能敵,如此重任非他莫屬。
老淩王酷愛喝酒,如今自己身體欠佳不能參與,但看看熱鬨也是好,竟一口答應了下來。
淩不惑狠狠斜了淩子域一眼,未發一態,卻也難以推辭。
“你又搞什麼幺蛾子,你以為他像你似的?”單明曦咬著牙悄聲數落道。
“怎麼?心疼了?”淩子域故意調侃道。
“想死麼?!”單明曦假笑著威脅著。
“紅鸞帳暖醉生夢死差不多。”淩子域沒個正經,在單明曦耳邊低聲說道,直到被掐了大腿才說了實話“誰讓他從前以為我這個太子做的輕鬆又快活,如今也讓他自己好好體驗體驗。”
各府輪番敬酒,祝酒辭一個比一個情真意切,忠心不渝,北淩酒器又比他國更深更闊,淩不惑雖酒量不輸自己的弟弟,但連續幾十杯下肚不間斷,也不複尋常的十分清醒。
再加上,顧予初那個女人對他漠視,開席到現在,除了客套的代表赫和敬酒之外,沒正眼瞧他幾次,他心裡的不快讓醉意又多了兩分。
淩太子從前風流多情,身上的指婚不複存在,這讓曾與他有過曖昧接觸的官家小姐心中希望又起,有個彆幾個膽大的閨樓貴女借著向王上祝壽這個機會,主動邀他對飲起來,那舉杯之間毫無掩蓋的眉眼含情笑靨如花,連顧予初看著都險些失守。
她雖知哪些個姑娘針對不是淩不惑本人,但淩不惑來者不拒的架勢,讓她心裡的醋意不露痕跡的外溢而出。
好在,那個始作俑者隔岸觀火的淩子域卻也沒什麼好果子吃,每當有貴女舉杯,食案之下,他的腿就會被單明曦狠狠揪起,直至淩不惑飲儘。
一應例行的祝酒結束,各地進貢的珍寶如流水般被搬至殿中一一亮相,老淩王心情愉悅,賞賜不絕,其中有兩件特殊的禮物讓他龍顏大悅,一個是老淩王最愛的傳奇古畫八仙壺口行樂圖的真人演繹,出自複誠王之手。
其次是飄然若仙又大氣磅礴的嫦娥舞劍向月的群舞,出自賀蘭公主府。
不得不說,最了解老淩王的還是他的兄弟姐妹。
在外人看來,歌舞雖美但落個俗套,複誠王的禮物則更為新穎,可老淩王卻賞了賀蘭公主一處皇家馬場,另晉封姬和為嘉行郡主,這相比賞賜給複誠王的古畫《天宮鬥樂》要貴重的多的多,由此可見,賀蘭公主更為得老淩王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