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道義_犁漢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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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道義(1 / 2)

承天三年,三月,武威郡,休屠。

在曬場的正中間,一個麵容周正,孔武有力的軍吏站在槁草堆頭上,向著下麵近百名屯田戶振臂疾呼:

“那姓辛的,來我們這裡不為我們出頭不說,還和那些大姓沆瀣一氣。那些大姓要我們的田,那姓辛就要我們的命,平日裡驅使我們如牛馬。但就是牛馬都要給一口食,但他呢?一點錢糧不撥,說我們自己有口分田,自己能活。是,往日我們有口分田,但現在呢?我們還能活嗎?”

說這話的叫張橫,是休屠屯墾所的函吏。

屯墾所是屬於央地雙重領導的機構,每一郡的屯田所就設一農都尉,在行政上受地方郡太守領導,而關於屯田事務則由京都的大司農領導。

所以就有了函吏這個職務,專門來往傳遞從武威到洛陽的公文。

其間路途三千裡,艱辛勞累不說,還總受沿路盜賊侵害,可謂是一等一的壞職。而這樣人人避之不及的壞職,張橫做了,而且一做就做了六年。

而且因為經常遊曆,張橫人又四海,在河西到京都的三千裡,朋友不少。他自己在休屠屯田部也是一個有威望的,視野廣闊不說,還能幫封閉在屯部的大夥捎點東西。

所以當張橫在上麵開始鼓動的時候,短時間內就圍過來數百人。而且這個人數還在越來越多。

此時,隨著張橫在上麵說,下麵的屯戶們情緒越來越急躁。

他們紛紛高吼怒罵那個姓辛的,此人就是休屠的農都尉,來自隴西狄道的辛氏,世為將門二千石。

原先按照三互法的規定,出任河西的農都尉普遍都是來自關東一帶。

但後來兩京分立,這休屠的農都尉就被換成了關西辛氏子弟。本來大夥還覺得來了一個能替他們做主的,但誰想這辛家子比前任還要貪暴。

前任再貪婪,說到底也是一個來自關東的流官,人生地不熟,還和地方的大族沒有往來,所以即便想貪得狠,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但這辛家子不一樣,他背後就是隴西巨室,其家和和武威郡的段氏、陰氏、索氏都有姻親故舊的關係。

甚至,早個二十年,辛氏子弟不止一手之數都在老太尉段熲的麾下效力。現在雖然老太尉已死了,但他的族弟段煨現在正和辛家的少君一起在長安同殿為臣,這種關係自然是不用再多說什麼了。

有了地方大族的支持,以及從隴西老家帶來的仆隸部曲,這辛農都尉再無顧忌,行事越來越殘暴。

常常做出那些為了占人家一點地,就害人一家的暴事。

但這種事情儘管惹來了一眾屯田戶們的不滿,但卻沒有人主動出來反抗。

人都是自私的,或者說愛是有限度的。誰也不會為了彆人的幸福而付出自己的性命。當辛都尉做那些殘民之事的時候,其他人也就在暗地裡罵一罵,讓他們出來和姓辛的對著乾,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其實那姓辛的也就是二百人的部曲,而休屠屯墾部是武威郡最大的屯墾部,有戶三千,占全郡戶口數的三分之一。

這麼多人要是能聯合在一起,姓辛的還能作威作福?但可惜,沒殺到自己頭上,這人啊,就聯合不在一起。

但現在,終於有個契機,讓這把刀殺到了自己的頭上。

那就是,穀水竟然斷流了。

穀水是整個休屠屯墾所賴以生存、灌溉的生命河流。穀水一停,屯墾部的三千戶墾戶吃飯都成問題。

但穀水是從祁連山的雪水融化而成的內陸水,從來就沒有斷流過,怎麼好端端就斷流了呢?

於是,休屠屯墾所的幾個有威望的墾戶就帶著伴當好友們去南邊,也就是穀水的上遊去查看情況。

而這一查還就真的發現了問題,原來在休屠屯墾部的上遊,就是武威的郡治威武城。這些墾戶們到了威武城就發現城內的豪右們竟然在穀水的上遊設立攔壩,修建亭榭,水硾。

這還了得,憤怒的墾戶們當即就找這些豪右們理論。

但那些豪右們也是一頭霧水,他們告訴這些墾戶,這些水榭水硾已經建造數十年了,你下遊現在斷水和我有什麼關係?

就不是你們自己的原因?是不是你們無德?

憤怒的墾戶們自然聽不得這個解釋,還要再鬨。最後豪右們也懶得解釋,直接讓豪奴暴打了他們一頓。

最後遍體鱗傷的墾戶們還是被城裡的同鄉們送回屯墾部的。

知道自己弄不過豪右們,墾戶們就想找姓辛的放糧,至少先將這一個春天度過去,後麵再想辦法。

但姓辛的根本不肯放糧,他隻給了眾人一句話:

“這些糧是要送往武威的,你也配吃公家的糧?”

眾墾戶無可奈何,憋著一股悶氣就回去了。眾人越想越氣,越氣就越想找人出頭。

此時的休屠屯墾部就好像一堆曬得發乾的薪柴,隻等一點火星將之燃起熊熊大火。

而這點火星就是張橫。

張橫之前往來於京都,那時候就常受到京都的猾吏們欺辱。因為他是來自河西屯田所的人,就是卑賤。

有一次,他隻不過在大司農的寺外吃餅,其間不小心弄臟了寺外的道路,然後就被裡麵的人抽了三鞭。至今,那鞭痕還烙印在張橫的軀體和靈魂上。

之後,國家西奔,兩京分立,關西人站了起來。

那時候張橫雖然悲痛於漢室內亂,但心裡還是高興於關西人的得勢,畢竟他就是關西人。

所以當他作為函吏去往西京長安的時候,張橫還是頗有一點翻身農奴的感覺的。

但現實擊潰了他的天真。

是的,關西人站起來了,但和你河西的屯墾戶有什麼關係?你們不過是農奴一般的卑賤豬狗,關東關西那是士家之爭,和你有什麼關係。

於是,張橫終於認清了這個世道。

如果這還是在外麵憋屈,那隨著姓辛的一來,張橫就更憋悶了。

不知道為何,姓辛的一來就針對張橫,什麼苦事、累事、禍事都讓張橫背。後麵張橫和辛氏的一個部曲喝酒,才挖出了原因。

原來就因為那姓辛的討厭姓張的,他說那禍亂天下的賊頭就姓張。

殺儘這張家人,天下人乃安。

張橫隻感覺這一切是那麼滑稽,我連你說的亂天下的賊頭是誰我都不知道,誰成想他還因此遭了罪?

但也因此,張橫主動去打聽了這個人,終於知道了此人叫張衝。一個出生在濟南曆城,嘯聚在泰山,最後禍亂天下的大豪傑。

也因此,張橫了解到了張衝所行之事,以及他們那些泰山軍的主張。

那四個字“替天行道”直接讓張橫的靈魂為之戰栗。

是啊,這天下不公已久矣。既然這漢室不能為我等伸張正義,那關東人也不能為我們造福,那就用我們自己手中的犁耙和鐮刀,自己去尋那公道。

就像那張衝一樣的,用手中的犁耙犁儘那害民的蠹蟲。

於是,張橫開始將自己的好友伴當親戚團結在一起,秘密結社,言:

“今天下不公已久矣,我等忙碌終日不得一食存身,而國家蠹蟲卻每日縱酒高歌。我意效泰山賊,替天行道,為我河西屯戶們求一份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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