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倉君點點頭,它覺得自己倒也不用再戴麵具,將身體幻化出人形,臉上還是老鼠模樣,乍一看,很是嚇人。
不過,外頭戴著惡鬼麵具的人很多,它的老鼠臉混於其中,也沒有那麼可怕了。
顧嬌衝他招招手,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院門,幾步走出了巷子,前麵可以看到胡好好與寧寧,她們已經走進了驅儺的人群中去,隨著鼓點,正擺動著手臂,晃動著腦袋,一起跳舞。
驅儺的隊伍很長,走在最前頭的,是披著熊皮,戴著四目麵具的方相氏,他威風凜凜,右手持戈,左手揚盾,一邊走,一邊口中大喊著驅邪的咒語。
他身邊還有手持長鞭的唱師,有抬著鼓,吹著長笛的樂師,大家都身披皮衣,臉上戴著各種各樣的麵具。
方相氏的身後,跟著穿著紅衣,同樣帶著麵具的童子們,正踩著鼓點,和著樂聲跳舞,胡好好跟寧寧就是混在這些童子們當中。
現學現賣,跳得居然還不錯,沒有同手同腳。
街兩邊的民宅中,都在院中燒著庭燎,火光衝天。
火焰在如墨一般的夜色中,顯得分外明亮,橘色的光映照在每個人的臉上,一張張惟妙惟肖的麵具,或善或惡,或美或醜,於明暗交錯中一晃而過,讓人不禁覺得恍惚起來。
顧嬌看一眼身旁,東倉君臉上的胡須與尖鼻子,此時看來,倒是與周圍融為一體,一點不奇怪。
“聽集市上的婦人們說,往年,都是謝家的孩子扮方相,也不知道那個是不是。”東倉君看著童子們從身前經過,感歎了一句。
“喔?東倉君何出此言?”
“那兩個婦人說,謝家的孩子病了。”東倉君道,“大儺本就是為了驅除疫病邪祟,跳大儺的孩子卻生病了,也有點奇怪……”
它無心的一句話,讓顧嬌陡然睜大眼睛。
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明白了。
除夕大儺,本是為了驅除瘟疫,祈求來年無病無災,平安順遂。
跳大儺的孩子病了。
謝家與紫溪觀。
西山的無字神牌。
無影無蹤的貓鬼。
雖然思緒還有點亂糟糟的,但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把這些紛亂的線,連在了一起。顧嬌猛的一抬頭,記起那日西山上怪異的感覺,密林深處傳來的沉重呼吸,後背上霎時滲出一層冷汗。
顧嬌覺得自己也許是想多了,可若是真如自己所想,等那東西降世,必然生靈塗炭,哀鴻遍野。
戰亂之年,多大疫。
也許是,疫鬼,要臨世了。
也許,它用了什麼法子,操縱了貓鬼,讓它在人間探路。
也許,那些被貓鬼偷走的孩子,是被疫鬼吃了。
顧嬌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口,她看了一眼還在隊伍中跳舞的胡好好與寧寧,又看一眼東倉君。
對疫鬼,她並沒有完全的把握。
說是疫鬼,其實是上古以來,最為凶惡的邪神之一,傳說是上古大神顓頊氏夭折的兒子所化,一旦現世,所過之處,伏屍千裡。
得趁它還未臨世,將它重新封印才好。
難道,西山那座破敗的小廟,是封印疫鬼之處?
顧嬌正低著頭思量,不想胡好好正從她身前經過,一把拉住她,笑道:“娘子也一起來跳嘛。”
這隻狐狸,最愛玩了。
不忍壞了她的好興致,顧嬌順手拉住了東倉君,一起混入了跳著舞的人群中。
身前身後都是戴著麵具跳舞的人,顧嬌抬起雙眼,那雙黑金異瞳中,流過碎金一般的光芒。
鮮豔的紅衣,猙獰的麵具,熊皮下身軀,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