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爺爺拍了拍跑過來喚自己的嫣嫣,讓她繼續玩兒,這才走到楊大爺爺身旁道“活兒沒了。”
楊大爺爺一愣“放牛的活兒沒了?”
“嗯。”
楊二爺爺點頭。
“咋回事?老三撬走了?”
楊大爺爺追問。
“不是,”楊二爺爺看著遠處的山,又歎了口氣,“記分員說我年紀大了,怕我放牛出事,把放牛的活兒給了彆人。”
楊大爺爺微微皺眉“你沒堅持?”
“堅持啥啊,我看接我活兒的那人臉都激動紅了,給他吧,我在家看看孫女,做點小活兒也不錯。”
雖然這麼說,可他到底有些落寞,倒不是舍不得那個活兒,而是舍不得那頭老牛。
楊繼西和孫桂芳得知這事兒後,楊繼西先笑道“爹,這有啥煩躁的,您得空就去看看老牛,和它說說話。”
“是啊爹,您照看了老牛那麼多年,老牛不可能幾天不見您就不認識您了,您沒事兒帶著嫣嫣去看看老牛,一樣的。”
孫桂芳也道。
“說得也是,”楊二爺爺輕哼一聲,“我還鑽啥牛角尖呢?”
等楊二爺爺高高興興去小菜地看黃瓜的時候,孫桂芳臉上的笑意淡了些。
“咱們家的日子過得紅火,這活兒彆人看著覺得輕巧,不是無緣無故把老爺子換下來的,就說接他活兒的伯伯,就比咱們爹小兩個月,這就算年輕一點嗎?”
楊繼西端起搪瓷杯喝了口涼茶“爹心裡不清楚?他就是清楚才沒有和記分員扯下去,不乾就不乾唄,咱們家不缺那點工分,咱爹也憋著一股氣。這樣,明兒讓爹去鎮上幫娘乾點活兒。”
“行。”
於是第二天楊二爺爺就來到鋪子上了。
楊二奶奶笑眯眯地跟他說,這個賣多少錢,那個賣多少錢,讓他全給記下,楊二爺爺痛並快樂地在鎮上待下了。
記分員得知後,臉色也沒啥變化。
倒是她丈夫有些不解“你說你換了人家的活乾啥?”
“他家有鋪子,有承包地,家裡的日子那麼輕鬆,占著放牛的位置乾啥?一把年紀我讓他養老還是錯了?”
“你就是眼紅人家的日子,我跟你說,你可是記分員,你這個舉動,當彆人是瞎子啊?”
記分員丈夫有些不滿。
“那他們說了嗎?他們沒有說,那是不是和我一樣眼紅楊繼西家的日子?”
記分員心裡不痛快,和丈夫吵了幾句。
結果沒多久,記分員就被隊長找到談話了。
“你要是乾不了,就彆乾了。”
記分員聞言有些急“就因為我換了一個放牛的活兒?”
“你換放牛這活兒沒多大事兒,”隊長抽了一口旱煙,“可你不該這麼換,換一個比楊繼西爹小兩個月的是什麼意思?你當彆人都是瞎子?”
又是這話。
記分員抿了抿唇不說話。
“一個公私不明的記分員,大夥兒能安心?這事兒還是彆人來我這說的!”
隊長一巴掌拍在桌上,嚇了記分員一跳。
“你知道有幾個嗎?十二個人!”
隊長厲聲道,“這意味著啥?意味著你現在在村民心裡沒有啥信任度了,記分員有私心是大錯!你卻還不覺得自己錯了,下午開會,說說這個問題,你回去反思反思。”
記分員紅著眼回了家,她婆婆的臉色也不好看“你知道外麵怎麼說的?說你肯定不少乾這事兒,誰家乾活兒勤快了,那工分會不會因為你眼紅給人家改了!
“你可把我們家的臉丟儘了!”
記分員也難得很慌“那我咋辦啊,誰知道當時他們不說這事兒,轉頭就去找隊長說我公私不分!我可咋辦啊!”
“咋辦?你乾這事兒的時候咋就沒想過咋辦呢!”
家裡鬨成一團,可下午的會還是開了。
楊繼西一個人去開會的,隊長先說了一下花椒林的問題,接著又說起再過不久的秋收問題,最後才說記分員那事兒。
剛開了個口,就有人大聲道“我們不要這樣的記分員!我去年明明有一個月是268工分,她非說我隻有245個!我嚴重懷疑多的被她抹掉了!”
“對,我家的工分年底的時候也算出來少了十幾工分呢!”
“還有我家的!”
“我家的!”
這一下站出來好幾家,而且都是比較勤勞的人家,家裡的日子也都過得不錯。
見此隊長和副隊長的臉色逐漸難看起來,本來想說一下記分員的問題後,如果問題不大,就讓她改正後繼續乾,可現在一聽情況不對,也隻能改了。
“提出問題的這幾家人待會兒留下,記分員也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可卻沒多少人走,都盯著他們呢。
隊長無奈,讓那幾個人到前麵來,又把記分員的工分本拿出來對天數和乾的活兒。
結果還真不對勁兒。
眼瞅著大夥兒議論紛紛,記分員的臉也白了,她婆家人非常吃驚,家裡的工分也沒多出來啊,那記分員扣彆人的工分用到哪裡去了?
楊繼西也好奇,但是沒跟著繼續湊熱鬨,他得回去打掃豬圈,還要做晚飯呢。
吃過晚飯沒多久,楊大奶奶帶著歡歡樂樂過來串門時說了“你們知道記分員多扣除的工分去哪了嗎?”
“哪了?”
孫桂芳好奇道。
“她把工分挪到自己名下,但是沒有加到她婆家家裡,而是自己用那工分換了糧食,把糧食送到娘家去了。”
楊繼西聞言有些不解“那工分不對啊,少的少了,多的多了,而且換糧食不是有記錄嗎?”
“也不知道她怎麼搞的,反正在隊長他們的逼問下,才知道前年就開始了,去年有人發現不對去問她,她一口咬定沒有記錯,是他們不識數自己弄錯了。”
沒想到因為一個照看牛的活兒,把自己給拉下馬了。
“隊長怎麼處理的?”
孫桂芳問。
“她交代後,就把人送到公社那邊去了,看公社怎麼處理,明兒早上還得開會,一是說這個作風問題,二是選新的記分員,桂芳,你去唄。”
“我不去,”孫桂芳趕忙擺手,“我們家本來就忙,再說我不愛滿山跑,記工分忙得很,出了一點差錯矛盾也多,我不去。”
楊繼西見此悶聲一笑,被孫桂芳瞪了一眼。
第二天早上開會的時候,夫妻二人都去了。
曬壩上站滿了人,李四娘正一臉正義地數落著之前的記分員,聲音大得很。
而記分員家來開會的,隻有記分員的丈夫,他沉默地站在那,周圍都沒人和他搭話,他顯得有些落寞。
隊長很快就來了,除了隊長外還有兩個公社的人。
長篇大論下來,大概就是讓前記分員把糧食補給缺了工分的人,沒有糧食就補工分,雙倍補,要是沒有工分,那就補錢。
有人要錢,有人要工分,也有人要糧食,這些都要去找隊長記下來,隊長再給記分員丈夫看,讓她丈夫拿東西出來。
接著就是選新的記分員,最後當選的是吳知青,就是和隊裡姑娘結了婚,生了兩個孩子,參加了兩次高考都沒中後,便沒有再參加的那位。
吳知青為人還是不錯的,而且有前一個記分員的錯誤行為,吳知青再犯錯,那就會更嚴厲地懲罰了。
開完會,楊繼西和孫桂芳就回家照常乾活了。
他們的生活並沒有因為換一個記分員而受到影響。
楊繼東的回信是幾天後,楊二爺爺從鎮上帶回來的。
信中說索性把家分了,家裡的糧食他和楊繼北一分為二,反正就是要分家的意思。
楊繼北沒有意見,於是楊老漢又把楊家大院的人請到他們家院子裡,再去把隊長請了過來。
“這下分了,就徹底全分出去了。”隊長小聲提醒著楊老漢。
楊老漢點頭“隊長,我們心裡都清楚,也仔細想過了,分吧,孩子們大了,各有各的小家,再說了,這是分家,不是斷親,他們還得管我們的。”
隊長聞言也不好再說啥。
楊繼北和劉香蓮拿到分家書的時候,都很激動,這一次的分家很公正,就是背簍都給分了。
而屬於楊繼北他們的那間屋子,楊繼北則是提出要五十塊錢。
這讓楊老婆子不願意了“咋還要五十呢?你就是白給你大哥他們也應該的,反正你們都沒住這了。”
“娘這話說得不好聽,我咋就要白給了?”
楊繼北皺眉指了指小菜地的位置,“我可聽你說了不少次,當初和大娘他們分家的時候,為了那能開一片小菜地出來,硬是鬨了許久,還出了不少糧食呢,那我這房間也不比菜地小多少啊。”
“是啊娘,五十塊錢的房間不算貴了,”劉香蓮指了指房間,“要不我們就留著,門上一把鎖,以後大哥他們回來建房子,避開那屋子就是了。”
“你這是啥話?避開那屋子,那不是少了一大間嗎?”
楊老漢罵道。
“那就給錢啊,白給不行。”劉香蓮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楊繼南夫婦在一旁抱著小兒子看熱鬨,楊繼西他們也沒說話。
瞅著這越吵越厲害,隊長趕忙道“這錢應該給,不過五十有點多,再少點?”
“對,再少點,”楊老漢道,楊繼東的信上說了,要是楊繼北要他們出錢買,不能超過三十,“二十塊錢。”
“不賣,就這麼留著吧,”楊繼北懶得和他們扯了,“不準給我們拆了,不然我們就出去說大哥大嫂為了建房子,把我們家給拆了。”
“你們家在兔窩那邊!”
“那是我們方便照看兔子的小屋子,不是家!反正沒有五十塊錢這屋子我就這麼放著,你們要麼買下來,要麼就自己再出去找地基唄,反正爹娘不是說和大爺二爺他們住一個院子鬨心嗎?”
楊繼北說話毫不客氣。
聽得楊大爺爺和楊二爺爺臉色都不好看。
這下楊老漢氣壞了,也堅決不給錢。
於是就這麼糊裡糊塗地收場了。
就楊繼西他們回家時,還能聽見楊老漢罵楊繼北的聲音呢。
楊繼南因為笑了一笑,也被罵了。
他自認倒黴,抱著小兒子轉身就走。
氣不過的楊老漢沒多久就跑來找楊繼西寫信“把楊繼北今兒說的話全部寫進去!讓他大哥看看這是什麼弟弟!”
楊繼西“……我也記不住那麼多啊。”
“我記得住,你來寫。”楊老漢催道。
“行吧,”楊繼西剛要動筆,又忽然道,“三叔,這次可不是免費的,一毛錢。”
“啥?”
“一毛錢,我不能白寫吧。”
楊繼西攤手。
楊老漢氣呼呼地看了他半晌後,奪過紙筆就去找狗蛋了。
“不管他,”楊二爺爺見此冷笑道,“越老越糊塗。”
狗蛋被迫寫了好幾頁的信,腦子都鬨大了。
又過了十幾天,楊繼東的回信到了,出價三十五。
楊繼北就不願意,沒有五十這房間就留著。這還不算,他偶爾還帶著妻女回家住呢,在家裡蹭吃蹭喝的,把楊老漢夫婦氣得夠嗆。
在收玉米的時候,楊繼東夫婦總算是妥協了,寄回來五十塊錢。
本來楊老婆子還想打感情牌,能少幾塊就幾塊,結果楊繼北夫婦一分錢都沒少,把楊老婆子氣病了,進了衛生院。
這下好了,在家的楊繼北和楊繼南一起把人送到衛生院去,還得和外地的楊繼東一起平攤藥費啥的。
楊繼南忍不住抱怨道“就少幾塊錢能咋的?現在多的都出去了。”
“大哥也出了錢,我不吃虧。”
楊繼北說。
“可我吃虧啊!”
楊繼南不乾了,“你們吵架關我們屁事兒,結果我們還得出一部分錢,氣死了。”
楊繼北有些不好意思道“二哥,等些日子我請你喝酒,咱們不提這事兒。”
“喝啥酒?”
“我想建房,這回也不在兔屋那邊了,就建在祖爺爺他們家後麵,那咱們離得就更近了,晚上還能串串門啥的。”
楊繼北想要建房,也難怪想要那五十塊錢。
楊繼西得知楊繼北宅子地基的位置後,倒是有些驚訝。
楊老漢則是罵他會家宅不寧,因為那房子是用他們的血汗錢建的。
“有五十塊錢的血汗錢嗎?”
楊繼北也回懟著,“再說我們雖然分了家,可祖宗還是一個人呢,我要是家宅不寧,那你們也一樣,大哥他們可在外麵乾活兒啊,要是真出了事,可彆賴在我身上,是你們詛咒的!”
好的不靈壞的靈。
八月底,把隊裡和承包地的糧食收了,大夥兒正好能歇一歇的時候,楊繼東一個人回來了。
他的手受了傷,乾不了活兒,隻能回來歇兩個月。
不過他一回村就被大夥兒圍起來了。
一是他那發型,二是他那喇叭褲。
楊繼西看了隻覺得辣眼睛,老一輩的更是覺得難看,但是楊繼東大聲炫耀著這是大城市最流行的發型和褲子。
倒是吸引了不少青年人的注意。
“好難看啊,”孫桂芳小聲吐槽著,“像求偶的公雞。”
楊繼西撲哧一笑,豎起大拇指“形容得很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