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天香!
董慧言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擔心顏清看到打翻的水連地上的雜草也能馬上毒蔫掉,隻是形勢較弱才沒有作聲,倘若趁她不備告到京兆尹衙門,肯定是她理虧。與其到時還要想法子開脫,不如先退一步。
年香凝咬唇道“不是的,我,是我輸了。”她大可聯合董慧言四人欺壓顏清,指鹿為馬,但她做不到,確實技不如人又怎能自欺欺人。照顏清畫此畫作的手筆來看,怕是能與袁昭穎匹敵,離蔣馨月也不會太遠。
董慧言沒好氣地說“你在胡說什麼?!”
年香凝羞愧得抬不起頭“言姐兒你自己來鑒賞吧。”
董慧言隻好起身走近書案,一瞧,驚得眼珠子差點掉落,抬頭掃一圈眼前的景致,目光又飛快回到畫作上頭,竟,竟然彆無二致,寥寥幾筆傳神地把連井口長期因繩索拉扯磨蝕的印子刻畫出來了!
這……怎麼可能?
“你到底何方神聖?一直幫顏清裝神弄鬼有意思嗎?”董慧言才不信是顏清自己畫的,顏清有多少斤兩她知根知底,連字也寫不利索的人,看個五言古詩都看不懂的人,畫技忽然之間如此高明,誰信?
顏清早料到她會無理取鬨,冷靜地對靜楠道“若這世上有鬼邪,那麼大慈大悲咒定能起效,靜楠你且去將玄音尋來,讓她告訴董姑娘我在貴寺學沒學會大慈大悲咒。”
靜楠不了解玄音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大概是給沈施主打暈了,依她那爭強好勝的性子,應該不會躲起來避禍才是。聽到顏清所言,宣佛號道“請顏施主稍等。”
玄音又起身在角落偷看,看到靜楠走來,老實裝死。靜楠拍拍搖搖好幾下後,她才悠悠轉醒,露出痛苦之色捂著後腦勺,“靜楠,師妹,嘶。”痛!
靜楠沒有懷疑,擔憂地說“是的,師姐,顏施主有請。你能行嗎?”
玄音勉力站起來,忍下一陣暈眩,吸了口氣,板起臉道“行。”
當然行,因為是裝的。
接下來,玄音來到眾女跟前義正嚴辭聲明連溪寺有佛祖金身,十八羅漢金剛怒目,邪魔絕不可能在寺中苟活。
她還留意到書案上的畫作,簡直驚為天人,早知顏清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作畫自然不在話下。
玄音神情非常嚴肅,“幾位施主那麼好的雅興作畫,又怎會扯到邪魔上頭?我們連溪寺雖然算不上大廟,可也是遠近聞名的,就連當今太後娘娘也常請住持到宮裡宣講佛法,顏施主雖然比較莽撞,不擅應酬,但不能因此誣陷她。”
董慧言臉色霎時變得很難看,這個玄音不簡單,竟然懂得抬太後出來壓人,她自是沒有懷疑連溪寺的佛祖佛經,然而顏清的表現也太過邪乎了,根本不合情理。
“可是她原來不學無術,怎麼可能短短幾日學業精進,你們寺裡有隱世畫師教她?請出來一見吧。”
玄音坦言“沒有。”至於如何圓場子,顏清定能辦妥,她一點也不慌。
“那你們給我解釋一下!怎麼回事!”董慧言氣得拍案,“雲霞,給我把這副畫帶回京城。”京中多得是畫畫的大家,她要弄個清楚明白。
玄音眼觀鼻鼻觀心,宣一聲佛號,再無表示。
“嗷,嗷!嗚!”沈靜詩突然彈跳起來,又是虎嗥又是狼嚎,左玲琳忌憚地盯著她,袖中暗器已落在掌中。
董慧言非常忌憚沈靜詩,瞥見剛才架自己脖子的刀還在地上躺著,立刻退到最後麵,“顏清你給我等著,我立刻修書一封送回京城請大內高手過來。”
在眾目睽睽下,顏清輕輕眨了眨眼,揚唇笑道“兩搾就兩搾吧,何必動用宮裡的關係,我的手指比較長,你們且尋一個手指較短的來丈量,此事就了了。”
“不行,我今天必須讓你現形!”董慧言怒不可遏,試問一個除了容貌一無是處的女人,當她連容貌也不能依仗時,她已經形同廢人,不可能威脅到自己,然而現在事實擺在眼前,這個世人眼中的廢物,竟然無師自通,畫技不錯?
她學了十年啊!不用夫子做評,她自愧拂如!可是顏清平日裡根本沒學,幾日不見下筆如有神,這怎麼可能?這口邪氣惡氣怎麼能忍?
顏清噗哧一笑,平靜的眸底微微閃著碎光,可能某一天她或許真的會現形,然並不是現在。、
“來連溪寺後,我依舊不懂佛是什麼,但佛經所說的道理我能理解幾分。親生母親英年早逝讓我有父如無父,有母如無母,若不藏拙,如何存活?即使我藏拙了,依舊禍不單行。需要我披露一些細節麼?隻怕你們聽了要洗耳,否則夜不能寐。”
輕、軟的嗓音似雨後初晴,從枝葉一顆一顆滑落在清泉的珍珠,圓潤、安寧,隱約蘊含著撫平一切暴躁的力量。
這世上何人需藏拙?讀書之人考科舉鋒芒畢露,出征武將沙場上氣吞山河,輔弼之臣治國傾囊相授,藏拙往往是弱者,但又並非弱者,隻要給他們一個適合的時機,即一飛衝天。
顏清以此詞言己,極其精妙。
董慧言一行人沉默了。
她們身為嫡女有親生母親庇護,未能切身體會顏清所說的“有如無”,可未曾親身經曆不代表那些醃臢齷齪不存在。其中左玲琳感觸最深,因為左將軍府內宅並不和睦,父親有三個妾,每個都有來頭,每個都敢爬到她母親的頭上作威作福。她兄長曾說,若他一朝戰死,她必須退下來找個好婆家才能讓母親有所依仗,否則餘生怎得安生?
左玲琳之所以答應親自明著禮佛、實為護送董慧言,亦有和安康郡主交好之意,若母親得安康郡主幫扶,幾個姨娘怎敢猖狂,可惜她竟然連寺裡一個瘋姑子都打不過。
“此事到此為止吧。顏大小姐,且剪二寸,你可有異議?”左玲琳是所有貴女當中最年長也最有見識的一個,大家願意給她幾分薄麵。年香凝頭發長及臀部,剪掉二寸影響不大。
顏清有自己的考量,各退一步是目前最好的選擇,料想左玲琳不會在摳字眼,點頭應允。
“哼。”董慧言覺得丟臉,拂袖離開。
須臾,一個小沙彌尼取來剪子交給左玲琳,在顏清的注視下,左玲琳動手剪了年香凝整兩寸發尾,此事正式告一段落。之後靜楠引她們離開。
臉色發青的年香凝駐足未前,反複斟酌後著下人取來荷包,從中取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親手遞給顏清“我到山上來沒帶其它物什,這算是謝禮,請你收下。”
顏清隻是瞥了她一眼,對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的窘迫神情,令人莞爾,“謝謝。”
她將銀票收下,轉身給了玄音,“有勞小師傅添作香油。”
年香凝吸了吸鼻子,眼神一時變得複雜,眼圈越發通紅,大概是超出她預料的事情太多了,“我,我姓年,年香凝,小名槿兒,木槿的槿,謝謝你。”
她說得結結巴巴,說完抬頭飛快看了顏清一眼,眼中帶著些許期盼,更有著對強者的認同。
“賭局而已,已經兩清了,不必放在心裡。”顏清臉頰還是帶著溫淡的笑意,婉拒年香凝此話暗帶的結識之意。
苗掬月回眸喚年香凝“凝姐兒,快來,時候不早要啟程回去了。”
“來了。”年香凝微喘著氣,閃爍的目光有著深深的思慮,幾息後急道“京城附近不太平,你小心點,今日大清早我一不小心聽到我爹說惡賊殺人的手段非常凶殘,三日前還擄走了鎮上一個長得頗為清秀的姑娘。其實那姑娘昨天夜裡找到了,死得很慘,已非完壁,她……背部給刀子,給,剜了一個顏字……我不知道是否與你有關。這是機密,不要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