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六年二月二日。
大秦,鹹陽城。
一縷縷濃鬱到令人發指的班味和怨氣自每一名大秦朝臣的頭頂逸散而出,捎帶著還要帶走幾根珍貴的頭發。
禦書房內多了幾名侍郎,時不時便陪著小心、矮著身子遊走在禦書房內,在儘可能不驚動大秦君臣的同時撚走滿地長發和細碎的珍珠粉。
但才剛剛撚過一輪沒多久,激烈爭論、高聲上諫的群臣們就又會從頭上、眼下灑落新的頭發和珍珠粉,讓侍郎們不得不再次如貓一樣繞行而去,迅速打掃。
終於,一道高呼砸碎了禦書房內讓人窒息的低氣壓。
“報!代相遂於宮門外等候,上呈代王手書請大王親閱之!”
魏繚正在上諫的諫言被他拋在腦後,豁然轉身看向殿外,雙眼放光道:“代相遂此來,想來是為罷兵休戰而來!”
“臣請大王令侍郎速傳代王手書!”
呂不韋當即拱手:“臣附議!”
沒等嬴政回答,又是接連幾道呼聲自大殿外響起。
“報!燕相恪已入城中,隨員使臣往燕國行舍而去,燕相恪親率使臣團正向王宮而來!”
“報!上將軍武所部軍情急報!”
“報!長安君所部軍情急報!”
“報!邯鄲郡守綰軍情急報!”
“報……”
殿外侍郎如加特林煙花般不斷噴吐著讓人心情振奮的好消息。
呂不韋、隗狀等多名重臣更是不自覺的站起身來,滿是期待的看向嬴政。
嬴政也迫不及待的斷聲喝令:“速傳!”
禦書房門洞開,蒙毅大步流星的飛奔下台,直接衝向為首的蛋夫。
自蛋夫手中一把奪過竹筒後,蒙毅邊跑邊核驗封泥印信,待其跑回嬴政身側時已將竹筒切開,而後雙手呈上。
嬴政趕忙接過竹筒,取出筒內較粗的那枚竹簡展開,雙眼迅速掃視一番後,暢快大笑:“彩!彩!大彩!”
“不愧為寡人王弟!”
“不愧為我大秦長安君!”
“寡人,心甚慰矣!”
聽著嬴政暢快的笑聲,魏繚等臣子便安心了很多。
長安君傳回的,理應是好消息。
但濃濃的迫切和擔憂卻讓他們的內心好似有小奶貓在撓抓一樣,癢癢的厲害。
嬴政見狀笑容更加燦爛,將手中竹簡遞給蒙毅,略顯驕矜的吩咐道:“蒙愛卿,將長安君軍報念與諸位愛卿!”
蒙毅趕忙雙手接過竹簡,朗聲念誦:“秦王政十五年九月十五日,代、燕、齊三國無視天下萬民對和平的期許,悍然發兵侵略我大秦疆域,臣遵王令,率軍抵抗外敵、護我大秦黔首!”
“秦王政十六年十月二十日,臣與敵軍戰於督亢之地,勝。”
“十二月十日,臣遵大王‘攻代、弱燕、亡齊’之王令,當日拔營南下齊境。”
“臣本以為將臨大戰,卻未曾想,齊民久仰大王之仁,簞食壺漿以迎!齊軍感念大王之義,束戈卷甲而從!齊王拜服大王之威,肉袒銜璧請降!”
“十二月二十日,臣至臨淄,未遣一兵一卒、未發一箭一矢,齊國全境歸秦!”
“臣方才知,何為得道者多助!何為仁者無敵!”
“臣,為大王賀!為大秦賀!”
聽到這話,呂不韋等一眾朝臣全都眼角抽搐。
是,朝中確實下達了‘攻代、弱燕、亡齊’的王令。
但這王令究竟是因何而生,朝中又是否希望嬴成蟜真能實現王令,都已托趙高一五一十的轉告了嬴成蟜,嬴成蟜理應很清楚大秦隻是在恐嚇代、燕、齊三國以免三國請為秦臣而已!
朝中隻是想放放狠話而已啊!
你為何要把朝中放的狠話執行的如此徹底!
至於所謂的久仰嬴政之仁、感念嬴政之義更是純純的扯淡,誰不知道齊國權貴階層對大秦的鄙夷和歧視?誰不知道齊國文人墨客皆以為大王是暴君?
唯有拜服嬴政之威還有點靠譜。
但齊國拜服的也不是嬴政之威,而是兵臨城下眼瞅著就要殺進城中的嬴成蟜的赫赫凶名!
唯有魏繚麵紅耳赤,激動的忍不住道:“彩!大彩!”
隗狀忍不住側目而視,眼中含著幾分同情。
完了。
堂堂大秦國尉,終究還是被長安君逼瘋了!
魏繚撫掌讚道:“得道者多助!仁者無敵!長安君此言,甚善!”
“臣諫!我大秦當將長安君此言廣而告之,令天下人皆知,此戰我大秦非是滅齊,而是未曾費一兵一卒,以仁義得齊!”
“大義之名,我大秦必當擔負於肩!”
高聲讚歎間,魏繚心頭不由得感慨連連。
出征之前便以一封軍報讓大秦牢牢站在了大義的製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