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泊沒有像李弘一樣旗幟鮮明的嚷嚷著父子一同去大秦,也沒有做出愚蠢的舉動,讓李牧的處境變得更艱難。
李泊隻是如同一個迷茫的孩子一般,將困擾著他的難題拋給李牧,希望李牧能夠為他答疑解惑。
然而李泊的問題卻如一柄柄重錘般重重砸向李牧的內心深處,讓趙薑寬慰半晌才終於有所收束的內心重歸混沌。
李牧並不介意代王嘉扶持新的勢力來製衡李牧,恰恰相反,李牧對於代王嘉扶持新的勢力持支持態度,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誤以為李牧要和他的先祖李兌一樣架空大王了。
但李牧卻不能接受代王嘉榨取代地菁華、傷害代地萬民!
畢竟,李牧忠於趙王丹和趙王偃,代地萬民卻忠於他李牧。
李牧需要效忠於趙王丹和趙王偃,李牧同樣需要對代地萬民負責,而不能愧對他們的忠誠!
許久之後,枯坐如乾屍的李牧才終於緩緩起身走到案幾麵前。
毛筆飽蘸墨汁,李牧用相較於以往明顯飄虛了幾分的筆跡落墨:
【吾兒展信佳。】
【吾兒之問,乃翁以為皆是虛妄。】
【大王早在為太子時便是天下聞名的君子,其心仁善,其行寬和,雖然大王未曾治今歲地龍翻身之難,但那不過是因外戰凶險、內部疲敝,大王實無治災之力。】
【身為臣子,不該因此心生怨懟,而是當自問自省,切不能再讓大王麵對如此痛心的抉擇。】
【明歲大旱將至,乃翁以為大王必會早做準備、籌措糧草,治大旱之災、救代地萬民!】
【至於大王是否遷都,此事甚大,自當據大王心意而定,無論大王是否遷都,都與提防、打壓無關,吾兒切勿多慮。】
【大王雖為廢太子……】
書至此處,李牧筆尖懸於竹簡之上,任由墨汁自筆尖滴落、汙染了竹簡,卻久久不曾繼續落筆。
萬一,大王真的如嬴成蟜所言一般無視明年的代地大旱,甚至是趁機攫取代地菁華、令得代地民不聊生,那麼大王果真比趙王更值得支持嗎?自己果真還要繼續為大王而戰嗎?
大王終究隻是廢太子而已!何至於大代萬民為大王而死!
繁雜的思緒充盈於李牧的腦海,讓李牧遲遲無法做出決定。
李牧不得不拿出刻刀刮掉了最後幾個字和大片墨點,重新落筆:
【今天下局勢愈亂,吾兒當好生仕於秦。】
【秦長安君乃是不世出之大將、賢臣、君子,除過於愚善之外再無弊病,吾兒切莫因乃翁與秦長安君屢屢搏殺而對秦長安君心生不滿。】
【乃翁不能於吾兒身側指點,吾兒若有不明可詢問秦長安君,若有所需可求助於叔父一房族人……】
不知是因為內心的迷茫還是對未來的絕望,李牧罕見的卸下了嚴父的麵具,向李泊展現出了心中溫柔的一麵,更似是在撰寫遺言一般事無巨細的認真交代。
許久許久之後,終於有家兵走進李牧的營帳,攜三枚竹簡奔向西方。
不遠處的夜幕之下,趙薑孤身一人站在此地,看著那幾名家兵離去的背影,輕聲一歎:“大王啊!您……”
“唉~”
“趙國再興,於本將而言理應有百利而無一害。”
“可為何,本將現在卻隻覺有害,而不覺有利啊!”
“本將原本至少還有一處棲身之所,而今趙國再興卻並未助本將再添一窟,反倒是連代國這棲身之所都頗為危險!”
趙薑假裝他在李牧帳中什麼都沒聽見。
趙薑很清楚代國沒幾個能打的將領了,若是代王嘉與李牧之間真的生了嫌隙,代國不日將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