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無可選的曉夫不得不強壓心中忐忑,一邊安撫著獠娘的心情一邊快速前往東院。
沿途詢問,曉夫終於找到了帶下醫科的位置,剛邁進院門一名女子便迎了上來,將嬌俏的聲音板的格外嚴肅:“可是有女子將生產?”
曉夫趕忙連連點頭:“這是額良人!現下已經足月、腹痛,許是快生了。”
“拜請這位……”
沒等曉夫說完,女子便探手摸向獠娘的脈搏,嬌聲嗬道:“除此女的良人之外,外男速速退出此地!”
“佩劍、匕首、皮甲等一應兵戈甲胄儘數交給門子保管,不得帶入院中!”
雖然女子的聲音清脆可人,但郯末的血還沒被擦乾淨呢,戈斷的兒子們哪敢在這裡鬨事?
一聽女子這話,戈斷的兒子們忙不迭的退出了帶下醫科。
唯有曉夫趕緊把佩劍交給門子,而後陪著小心道:“額是獠娘的良人,醫者有何事皆可吩咐額。”
“額帶了錢財,若有所需額這就獻給醫者!”
曉夫嘴上說著要獻出錢財,卻終究沒有主動向女子手裡塞錢。
女子眉頭微微皺著,讓聲音儘可能嚴肅的說:“觀此女之狀恐已將生產。”
“汝二人的驗傳憑何在?!”
曉夫慌忙從懷中取出幾根竹條:“皆在此地!”
女子接過曉夫的驗傳憑,掃了一眼後將其扔到了承載著獠娘的手推車上,繼續吩咐:“吾問,汝答。”
“答時也莫要耽擱,推著車跟吾走!”
“此女今日何時開始腹痛?可曾有過傷病?”
曉夫心頭焦急,麵對女子的詢問卻是有問必答。
直至曉夫將獠娘推到一間房舍外,兩名健婦方才將獠娘抬進了屋子裡。
曉夫下意識的想要跟上,卻被女子直接推了出來,沉聲吩咐:“汝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曉夫還想應上一聲,麵前的房門卻已轟然閉合!
碰了一鼻子灰,曉夫訕訕的連連躬身,陪著小心以儘可能高卻又怕擾了屋內人的聲量呼道:“拜謝醫者!拜謝醫者!”
“若有不妥,定要救額良人!以額良人為重啊!”
沒人理會曉夫,房門內隻傳出了急切又疲累的交談聲和獠娘強行壓抑著的痛呼。
曉夫不得不退至院中,與其他送良人來生產的男子們蹲在一處,愁眉苦臉。
但旁的男子沒多久便等到了良人,曉夫卻在屋簷下蹲了許久許久。
“不行!此女已經體力不支!稚子頭顱過大,恐是難產!”
“沒得選了,必須剖腹!”
獠娘所在的房門終於開啟,曉夫趕忙上前,焦聲詢問:“額良人怎麼樣了?”
健婦卻一把推開曉夫,焦躁的喝罵:“沒見吾等正在救汝良人性命乎!”
“沒時間理會汝!”
“莫要擋路,速速讓開!”
曉夫被推了個踉蹌,卻不敢多言。
咬了咬牙,曉夫從懷中揀出了三十枚秦半兩,但掙紮一番後,曉夫又將懷裡的四十二枚秦半兩儘數取了出來,緊張的站在門口等待。
不多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曉夫趕忙露出這輩子最諂媚的笑容,躬身彎腰踏著小碎步前進,同時高高舉起了手裡的四十二枚秦半兩:“醫者!勞您費心!”
“拜求您定要救救額良人的性命啊!”
一道端莊威嚴的聲音在曉夫身前響起:“屋內是汝的良人?”
曉夫下意識的抬頭,便見眼前婦人身高在七尺半(1.73米)上下,觀其略顯渾濁的眼珠便知此人至少已經年過五旬,但樣貌卻比土賀裡三旬的女子更加年輕貌美,且一舉一動都透露著高高在上的尊崇與威嚴。
雖然同樣身穿一件白衣,但這白衣卻一眼就能看出是以昂貴的絲綢所製,袖口、領口、胸腹、下擺皆有黑紅二色刺繡紋路!
曉夫這輩子何曾見過如此女子?頗有些瑟縮的趕忙道:“屋內是獠娘,是額的良人!”
“還請醫者收下這份心意,額事後定還會再有拜謝!”
說話間,曉夫雙手奉上四十二枚秦半兩。
婦人看都沒看那秦半兩一眼,淡聲道:“耐心等候。”
“孤會竭力施為。”
曉夫感激的趕忙連連頷首:“拜謝醫者!拜謝醫者!”
曉夫目送婦人進入房舍,緊接著耳邊就傳入陣陣呼聲。
“取刀來!塞好軟木!綁好四肢!”
“不!不要殺我!不要!額不貪這個便宜了,額要回家生娃!”
“雞血不夠了,再去殺雞!”
“殺了額!殺了額啊!求求您,殺了額!”
“軟木掉了,固定軟木!針線縫合!”
獠娘的名字雖然有些彪悍,但平日裡的性子卻都十分溫柔。
這是曉夫這輩子第一次聽到獠娘如此淒厲的哭嚎!竟是令得曉夫心臟一片酥痛,雙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
但曉夫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麼,曉夫隻能蹲在屋簷下,雙手抱著頭,痛苦煎熬。
直至白日變成黑夜,那扇決定了獠娘生死的大門才終於開啟。
曉夫豁然起身,饒是因長時間下蹲且一日一夜滴水未進以至於大腦暈眩、眼前漆黑,曉夫還是循著記憶中的方向踉蹌著向前,極儘諂媚的哀聲發問:“額良人呢?”
“額良人可還好?”
端莊威嚴卻略顯疲憊的聲音在曉夫身前響起:“幸不辱命。”
伴著這聲音,光明漸漸浮現於曉夫眼前。
沒有去看麵前的華服婦人,曉夫慌忙尋找著獠娘,而後趕忙撲到一架被四個大木輪撐起的木板車上,用力握住獠娘的手,連聲發問:“獠娘!可無礙?”
麵色慘白的獠娘想要擠出一個笑容卻沒能成功,淚如雨下的哭訴:“良人,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