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斷循聲回首,看著躺在手推車裡的獠娘和推著手推車的曉夫,頓時就露出了笑容:“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
“曉夫,從今往後恁也是做阿翁的人了!”
曉夫將車推到戈斷身邊,滿臉後怕的說:“此次獠娘生產,實在驚險!”
“據醫者言說,娃兒的頭太大、難以生產。”
“萬幸獠娘堅決,極力欲往大秦王室醫院生產,又有渭陽夫人、槐穀公主等諸位貴人醫者竭力救助了足足四個時辰,方才能得活。”
“否則,額怕不是要悔恨終生!”
“大秦王室之恩,額必定抵死以報!”
聽聞竟有君夫人和公主為獠娘接生,戈斷砸了砸嘴,低聲叮囑道:“莫要隻因一些小恩小惠便掉以輕心,汝當牢記,大秦王室子弟中亦有惡人。”
“就說那渭陽君和渭陽夫人,昔年可是沒少與先王爭鬥,更曾坐視年幼的大王並長安君受難而無動於衷。”
“他們之所以仁善,乃是因長安君為當朝宗正,就管著這些王室子弟呢!是長安君要求他們對咱們仁善,他們才會對咱們仁善。”
“你再聽大秦王室醫院這名,一看就定是長安君上諫設立!”
“令關中萬民往大秦王室醫院亦是長安君上諫之策。”
“旁的權貴百姓和王室子弟可能會害咱,但長安君必不能害咱!”
“莫要看醫者們忙碌了四個時辰,終究仍是未曾向汝索要錢財吧?”
渭陽夫人的慈悲相也就能忽悠忽悠曉夫這等年輕人。
作為上了歲數的老人,戈斷對於昔年嬴傒和嬴異人、嬴政之爭可是沒少耳聞。
險些成為大秦王後的人,哪會是慈悲心腸。
知恩圖報可以,但可千萬不能報錯了人啊!
曉夫憨厚的笑道:“裡正說的對!”
“醫院非但未曾收額的錢財,甚至還賜了雞湯、精米飯和各種補藥!”
“全賴長安君仁善,獠娘方才能速速痊愈。”
聽聞這話,戈斷都有些驚訝了:“竟然還能得食雞湯、精米和補藥!”
“待到回去了,汝定要將所見所聞好好與那些愚夫愚婦們說說。”
“這可是長安君的大仁義,莫要讓他們整日裡疑神疑鬼!”
戈斷已經形成了對嬴成蟜近乎於盲目的崇拜和信任。
但,那咋啦?
長安君還能害咱不成!
曉夫也認同點頭道:“裡正說的對,長安君是真的待咱好!把咱當人看!”
“額回裡之後定要好生與鄉親們說說,定要相信長安君,無論長安君做了甚、說了甚、要咱做甚,都絕對不會是要害咱!隻會是對咱好!”
戈斷伸手逗了逗嬰兒,說起了正事:“前番是額疏忽了,忘了給恁開回裡的傳。”
“恁且稍待,額這就去衙署借木板和筆墨。”
“恁且先帶良人、娃兒歸家,讓獠娘好生休息。”
曉夫解釋道:“王室醫院已經給額開了回裡的傳,無須再勞裡正。”
“額此來,是因渭陽夫人給了額一個牌牌,額看不懂上麵都寫了甚,但渭陽夫人說持此牌便可來衙署領一頭豯。”
戈斷大感詫異:“什麼牌牌,給額看看。”
曉夫將木牌遞給戈斷,解釋道:“渭陽夫人說長安君上諫大王,要將長安君自己養的豕贈與咱老秦人!”
“凡是在王室醫院出生且來衙署簿籍者,生男可領一頭雄豯,生女可領一頭雌豯。”
“不過以後每年都會有上官來看娃兒,若是娃兒沒了,豯也要被朝廷收走。”
上手一看,戈斷便見這枚木牌上細細寫了嬰孩父母的籍、名、爵、職等關鍵信息,另還寫清了嬰孩的性彆、身長、體重和生辰,木牌下部,更還蓋上了‘王室醫院’的印章。
戈斷慨然道:“長安君這何止是賜下了一頭雌豯?又何止是賜下了食肉的機會?”
“長安君是要給女娃子們一條活路!”
“更是要助大秦愈盛啊!”
戈斷很清楚土賀裡有多少婦人溺死過女嬰,戈斷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畢竟會因生女而利益受損的隻有小家庭而已,無論是對於裡、鄉還是對於國而言,女子都是非常重要的資源,唯有擁有大量女子,未來才能生出更多男丁、更多人口!
被溺死的那是女嬰嗎?那是一個個土賀裡愈發富足的希望啊!
但戈斷又能如何?他不能把鄉親父老們往死裡逼!
“現下,有了長安君賜下的仁善,額就有底氣去勸說父老了!”
戈斷狠聲道:“雌豯固然需要兩年方才能真切助民吃上肉,但這是未來!”
“誰家現在若是過不下去了,額借糧渡他過活。”
“但誰若是再說養不起女娃子,要斷了未來的希望,額打斷他的腿!”
曉夫認同的用力點頭:“額幫裡正!”
戈斷欣慰的拍了拍曉夫的胳膊,接過手推車道:“走,且先排隊,汝先領豯,而後額再領豯,你我一同歸裡!”
曉夫訝異發問:“裡正亦得子乎?”
戈斷咧嘴笑道:“額都這般年歲了,還得個甚的子。”
“額此來,是為咱們裡領豯的!”
戈斷眼中滿是感激和崇拜的說:“長安君不隻是助新生,更還憫袍澤。”
“長安君勸諫大王,老秦人為我大秦打天下出了大力,理應重賞。”
“是故,王令凡是去歲有成丁從戎之鄉裡皆當往縣衙,據從戎成丁之數領豯,從戎之丁愈多、所得戰功愈多,則鄉裡得豯便愈多!”
“這些豯由全裡共有,平日裡各家各戶輪流照料,待到臘祭了,便宰之取肉。”
“戶有成丁戰死者多分肉,戶有成丁傷殘者次之,戶有成丁從戎者再次之,餘者共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