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韶依舊沒有催他。
史興彎下腰,將額頭碰到手背上,悄悄抹了把汗,又支支吾吾片刻,才接著說道:“第二日,第二日想起書院還有事,小人就先回了書院。”
陳韶記下時間節點,催促:“四月二十三日。”
“四月二十三……”史興喉嚨有些發乾,“四月二十三日,小人也是辰時到夏掌櫃的馬場租賃的馬,換下老驢後,就去了大橋鎮。小人到大橋鎮是去幫劉德明家栽種水稻。劉德明家裡的田地本來就有不少,又受雇給大慶家裡栽秧,每年到這個時節,他都會告假回去幫忙,小人不想他因此荒廢學業,就承擔了那他一份。”
劉德明咬緊牙關,眼圈發紅,垂在身側的雙手也慢慢握成拳頭。顯然,史興的話又一次擊中了他。
陳韶看他一眼,強行打斷史興的話,“你到劉德明家是什麼時辰?”
史興老實答道:“已經是辰時末了。”
陳韶:“繼續。”
史興瞥一眼劉德明,繼續說道:“小人到他家時,恰好遇上他奶奶生……”
“不用說這些。”陳韶再次打斷他,“你隻要說你去他家做什麼,幾時離開的就行。”
史興斂沉默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小人去他家,跟著他爹和大哥栽了大半日的秧,眼見天色將黑,小人才離開。隻是走到半途,小人肚子突然發痛,停在路邊,歇息了足有三個多時辰,才稍稍鬆快一些。這麼一耽誤,再回去時,城門已經關了,小人迫不得已,就在城門外歇息了一夜。”
陳韶似笑非笑地提醒他:“史夫子要不要換一個說法?”
史興心頭一緊,以為哪裡說漏了嘴,忙從頭到尾自省一遍,卻並沒有找出來哪裡有問題。
陳韶低低笑兩聲後,質疑道:“夏掌櫃的馬場就在距離城門不遠的地方,史夫子要當真趕不上進城,為何不去夏掌櫃的馬場歇息一夜?”
史興額頭的冷汗霎時冒出來,再次彎下腰去,借著磕頭的動作,快速在手背上抹一把後,乾巴巴地解釋:“小人,小人不想麻煩夏掌櫃。”
“行,”陳韶並不糾纏,“那就接著說三月十七日。”
“小人是三月十六日傍晚在夏掌櫃的馬場租賃的馬,換下老驢後,就去了周公村。到周公村時,天已經黑了。小人就在老江家歇了一夜,第二日跟著他乾了一整日的活,到傍晚的時候才離開。路上,小人有些累,就又去了大豐河散心……”
“小人是二月二十六日距離辰時還有兩刻鐘時,在夏掌櫃的馬場租賃的馬,換下老驢後……”
聽著他磕磕絆絆地將二月二十六和二月初一也說完,陳韶才說道:“每次都有意外發生。”
史興不敢接話。
陳韶拿起記下來的時間節點,從頭到尾看了兩遍後,突然問道:“四月二十九日,你將馬車停在路邊將就著歇息一夜,是在哪個路邊,具體的位置在哪裡?”
“在,在……”史興冷汗瞬間如雨落下。
他不怕酷刑,隻要他咬緊牙關,抵死不認,等案子輾轉到了京城,他就可以叫冤。他早已經查過,刑部尚書李宗淵是個極為寬厚之人。過他手的案子,沒有確鑿的證據,便不會立案。可是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個案子最後會落在她的手上。
誠如她所說,她是大理寺卿,不用將案子交上去給其他人重審,也能直接定他死罪。她沒有對他用酷刑,卻比酷刑更加可怕。
有那麼一刻,史興很想乾脆認下所有罪行,可強烈的不甘讓他很快壓住了這個念頭。閉一閉眼,將垂在眼睫上的冷汗擠掉後,他強打起精神說道:“在距離小常村兩裡處的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