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崇禎紀實!
“廠公,陛下是什麼意思?小的有些摸不著頭腦啊。”
值房裡點著幾隻粗大的香蠟,一縷縷輕煙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香味。魏忠賢聞言瞥了一眼發問的心腹李朝欽,卻沒有說話,依舊半眯著眼琢磨著心事,明亮的燭光下,臉上神色卻是陰晴不定。
李朝欽的問題,也是他的問題,而且是關係到身家性命的問題。
什麼意思?
魏忠賢在心裡苦笑一聲,凶多吉少啊!
這還要從朱由校去世說起。
天啟七年八月二十二日,二十三歲的天啟帝朱由校駕崩,兩天後,其弟信王朱由檢登基,詔以明年改元崇禎,這位就是後世所說的崇禎帝。
一朝天子一朝臣,魏忠賢雖說自認是皇家的一條狗,是朱由校的狗,卻不是朱由檢的狗。
再加上他與朱由檢的關係一直不好,權衡之下,至九月他迅速上疏請辭,希望新皇能看在他這麼識趣的份上,給他一條退路以享餘年。
奏疏遞上去,朱由檢卻不同意他的請辭並溫言挽留。
同時,崇禎又命天啟帝乳母奉聖夫人客氏出宮歸私第。
隨後,魏忠賢再次乞免戶部喪禮香蠟三萬金,這個準了。
緊接著,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體乾請辭,不準。
通常來說,新皇即位都會迅速以自己人取代前朝宦官。朱由檢溫言挽留,無非兩種意思,留著繼續用他,或者是緩兵之計。
繼續用他?
這話魏忠賢是一萬個不信。一個不識字的太監,從底層爬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魏忠賢靠的可不僅僅是跪舔,政治嗅覺與辦事能力也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想用他,這就危險了。
可即使是這樣,魏忠賢依然束手無策,隻能坐以待斃。
如果說他從沒想過奮力一博而甘願束手就擒,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可惜,他心裡也明白,這是明朝而非唐朝,權勢如“立皇帝”劉瑾者,皇帝一發話也立馬滾蛋!
嗯,倒是有個曹吉祥膽子大,發動了兵變,可惜就連禦馬監下的勇士四衛二營都不追隨他,落了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二百年多來,明朝皇帝在重用太監的同時,為了防止太監作亂,在製度上對太監做了種種限製。
比如,司禮監掌印不得兼掌東廠,以免權勢過重;內廷出納文書的機關文書房不許司禮監染指,免得有人同時握有批紅和文書出納的權力;雖然司禮監是第一監,但是在製度上,內官監禦馬監是獨立的,可以與其分庭抗禮。
這些,都使得他無法悄無聲息的行動。
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外力可借。
除宦官之外,能對皇權形成威脅的外戚和勳貴這兩股力量都已不成氣候。
明代皇帝的後妃隻從普通人家裡選,這也決定了有明一代,外戚始終沒有坐大的機會。
勳貴則是從立國時就被有意識的壓製,土木堡之變時又損失了一代精英,此後就被文官集團吃的死死的。
比如,大名鼎鼎的戚繼光給張居正寫信,就是自稱“門下走狗小的戚某”。
種種因素綜合起來,就形成這種現實——明朝太監的所有權勢都來自於皇權,皇帝一言就能給你權勢,也能一言收回權勢。
做一個比喻,三國時曹阿瞞,無論在台上還是台下,他都是大權在握。
而之所以有閹黨,閹黨之所以唯其馬首是瞻,僅僅是因為皇帝信任他,他的個人威望或能力並不足以支持他掌控閹黨。
一旦魏忠賢失去司禮監秉筆與提督東廠的職位,所有權勢都會煙消雲散。
因此,如果他今日敢露出一點謀逆的口風,都等不到明日,就會有人去新皇麵前邀功請賞。
或許,明朝的太監能威脅皇帝的個人安全,可是,他們絕對沒有威脅皇帝權力的可能——除非皇帝自願放棄權力。
苦思良久,魏忠賢隻能再一次確認這個令他失望的結論——所有可能的反抗都是徒勞的,結局已經注定了。
等死,或許還能僥幸保全家族,有彆的想法,肯定是死無葬身之地,還會連累宗族。
“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啊!”他歎息一聲。
當年一個目不識丁的無賴,走投無路之下自宮做了太監,靠著敏銳的眼光與執行能力,抓住了一次次機會,終於成為了天啟皇帝的第一忠犬。
是的,他就是天啟皇帝的一條狗,讓他咬誰就咬誰,讓咬幾口咬幾口!
這幾年,聚攏楚黨浙檔齊襠等東林黨對頭形成閹黨,整得東林黨幾乎全軍覆沒,四處搜刮錢財,一件件一樁樁,其實都是秉持上意。
總之,天啟不方便做的事,都是他來做,天啟不方便說的話,都由他來說。
矯旨?
違背上意?
他是真的不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