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神者!
第二天,餘生還是說服媽媽由自己照顧餘夜。
柳月君已經筋疲力儘了,範寧的自殺對她來說同樣衝擊巨大,就像兒子的另一部分生活轟然倒塌,另一半生命戛然而止。
但是範寧的自殺也讓柳月君在痛心和愧疚中更加堅信,如果當時餘夜沒有接受李家人的條件,那麼今天可能還會再多一具屍體和兩個心碎卻無可奈何的人。
餘生把柳月君送回家,回到醫院的時候在住院部樓下與剛剛走出大門的李總督秘書正麵相遇。
對方顯然認出了餘生,他放緩腳步,站在台階上,擋在餘生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餘生,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
餘生抬頭看著他,李總督不在,這位秘書看起來更像一個有思想有情緒的真人,而不是第一次見麵的那個幾乎麵無表情的傳聲筒。
“餘生,”秘書笑笑,“我沒記錯吧?”
“沒錯,”餘生對這個同齡人的印象很深,卻不是什麼令人舒服的記憶,“還不知道貴姓……”
“韓,”韓秘書雖然站在台階高處,卻沒有低頭,隻是眼睛向下隨意瞥著,“你們和範家鬨出的這件事真讓人頭疼啊,不是麼?”
餘生冷笑,“可事情總不是我們引起的。”
“怎麼不是?”韓秘書給餘生認真分析,“事情發展到現在,你們兩家都在責怪李少,可是李少為什麼會做這種事,難道你們沒有想過原因麼?”
餘生皺眉,“什麼原因?”
“因為範寧殘忍的拒絕啊,她仗著李少的傾心,玩弄李少的感情,拒絕李少的表白。還有你弟弟,那個餘夜,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家夥,竟然敢正麵跟李少衝突,竟然還打了李少一拳,”韓秘書一攤手,露出一個同時夾帶著殘忍和無辜兩種意味的微笑,“你說,這一切難道不是因為他們咎由自取麼?”
餘生大口喘息著,他被這荒唐的邏輯嗆住,最終怒極反笑,“你的意思是說,現在我們還能得到這麼優厚的條件,反而應該感謝你們的寬宏大量了?”
韓秘書眯起眼睛,“然也。”
餘生向前邁上一步,怒視韓秘書,“你真以為有權有錢就可以隻手遮天?”
韓秘書頓了頓,終於俯下身來。
他盯住餘生雙眼,“你應該也已經工作有幾年了,難道這點事還需要問麼?”
他一字一句的說:“這個世界,就是上等人的世界,其餘人,要麼像我一樣為奴為仆,成為中等人,要麼就像你們,下等人畜。”
韓秘書拍拍餘生的臉,“那女學生的後事我會處理,我已經警告過你弟弟了。而你要做的就是看好他,不要再鬨出,什麼傻事,不要再給總督惹麻煩。”
韓秘書走了,腳步輕鬆,神態自得,對他來說死一個人不比死隻貓狗更難過。他跟隨李總督五年,眼界自然跟以前不同,這種事早就習以為常了。
餘生直到對方遠去也沒有再質問什麼,他當然知道,這位韓秘書說的話雖然囂張難聽,卻也隻是把傷疤揭開來說罷了。
餘生真是覺得自己受夠了,在兩個人擦肩而過的那一刻他真想一拳打在韓秘書那張得意而毫無愧色的臉上,但是他真的不敢。
回到病房時,餘夜正安靜的站在窗邊。其實他受傷不重,身體已經沒有太大問題,至於精神上的痛苦,隻能寄托於時間摩挲淡忘。
餘生看著望著窗外的弟弟,心裡漸漸出現些許恐懼,他擔心餘夜會因為愧疚從窗戶一躍而下,成為第二個範寧。
“剛才我看到李總督的秘書了,”餘生沉默片刻,沒等到回應,“我知道他找你說了什麼,我也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但是弟弟,你記住,過去的所有事,都不是你的錯,範寧也不是因為你而死,而且如果她還活著,她大概也不會希望你因為這件事而一蹶不振……”
“但她會希望我能給她一個交代吧……”餘夜喃喃自語。
“你已經給了她交代,生活總是要選擇的,”餘生低下頭,“無論當初你做出什麼選擇,總會有被放棄的人因此受傷,你所能選的隻有究竟要放棄誰。”
“為什麼?”餘夜茫然的問。
“因為,”餘生苦笑,“因為我們都是小人物啊,我們反抗不了世界原本運行的秩序。”
餘生沒有看到,餘夜的雙眼漸漸被黑色覆蓋,像流轉的黑光。
“那就應該打破這個世界。”餘夜無聲的對自己說。
餘夜默默聽從餘生的安排,洗了澡,換了身衣服,餘生買了一份他最喜歡的雞塊做晚餐。餘夜低頭扒飯的時候,總覺得菜碗裡那顆被砍下的小雞頭顱正用黑色的眼球直勾勾的盯著他一點一點撕開自己已經熟透的皮肉,吃下自己的身體。
餘夜突然覺得胃裡一陣翻滾,他低頭大口咀嚼,想把這種感覺混合著嘴裡嚼爛的食物一起咽下去。
可即使低下頭,那隻雞的眼睛依然還在餘夜麵前晃來晃去,餘夜咽下嘴裡食物的一瞬間,胃裡的火山也在同一時間爆發了。
餘夜狼狽的捂嘴逃到屋裡的衛生間,跪倒在地,抱著馬桶大吐不止,刺鼻的氣味和眼前不堪的嘔吐物讓餘夜更加難以抑製自己,直到胃裡的東西吐完了也無法停止。
餘生輕輕拍打餘夜的後背,“你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