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神者!
餘夜是被冷水驚醒的,在睡與醒相交的一線之間,他的鼻尖恍惚還留有自己床上剛剛晾好的床單的味道,清晨帶著暈影的第一道陽光在眼前一掃而過。
有那麼一瞬間,餘夜似乎又回到某個尋常的早晨,睡眼朦朧,媽媽的嘮叨還在耳旁,有一份散發溫香的早餐擺在餐桌上,唯一需要擔心的事就是考試成績。
又是一桶冷水從頭頂猛的澆下去,冰塊砸在腦袋上,蹦跳著落地。
突如其來的冰冷讓餘夜忽的打了個哆嗦,他這才清醒過來,眼前有一個人影拿著電筒對著他的臉照來照去,似乎是在觀察餘夜是否已經醒來,朦朧中的那道光就是來自這裡。
一旦清醒,全身的痛楚也隨之醒來,爭先恐後的用自己手裡的刀劍戳弄著餘夜的大腦,不斷提醒餘夜它們的存在。被反銬在背後的胳膊已經麻木,餘夜艱難的彆過頭,想躲避刺眼的光。
光消失了,餘夜發出一陣低喘,手銬打在鐵製的椅背上發出清亮的當啷一聲,似乎在嘲諷什麼。
聲音響起,開始隻是在很遠處隆隆作響,像眼前的身影一樣模模糊糊重重疊疊,過了好一陣,那聲音才清晰起來。
“還有誰是你的同夥!!”那聲音咆哮著,好像大吼大叫不費力氣似得。
血腥味和慘叫依然回蕩在耳邊,餘夜搖搖頭,想要把這些從腦海裡趕出去,他依稀記得過去幾個小時中發生的事,也記得那殘忍卻快意的複仇和清晨的縱身一躍,卻記不起自己是怎麼被抓住關在現在這個昏暗的金屬牢籠裡。
他的腦海中,仿佛隻剩下一段段被剪的支離破碎的影像。
對餘夜的審問已經持續近八個小時了,饒是閻局長身經百戰,這時候也開始感到疲憊,他耳邊響起刑隊長炸雷似得吼聲,眼皮卻在不住打架。
閻局長中等個子,身形卻足足可以裝下四個餘夜,此時他正努力將自己的屁股塞進椅子裡。
餘夜的資料現在正扔在他的辦公桌上,即使不看,閻局長也了然於胸。
事情的起因和結局都很明了,李總督家的少爺李啟壹和餘夜及其女友範寧素有摩擦,在範寧自殺的第二天,李啟壹就被餘夜殘忍殺害。
有人證,自家的兩個屬下不但正遇上凶案現場,並且其中一個在後續的追捕中真的逮捕到已經陷入莫名昏迷的罪犯。
犯罪現場幾乎沒被破壞,連屍體上的牙印都可以對應上,證據確鑿,板上釘釘。至於具體他們三人產生過什麼矛盾,裡麵的齷齪不問可知,閻局長自問自己管不了,也不想管這些大少爺們的事,引起了他注意的是他某個下屬的彙報。
兩個夜間巡邏的警察發現了犯罪現場,凶手站在受害者身邊,身上還滴著血,一個自稱李少保鏢的人麵對麵朝凶手連開數槍,對方竟然毫無反應。
閻局長不認為有人槍法會差到麵對麵幾槍都不中,更何況他打聽到這個所謂的保鏢是李總督專門從區駐軍借調保護自己兒子的優秀軍人。
一個普通的大學生,是怎麼做到在一個年年評優的軍官眼皮底下用牙齒活活撕爛李大少的?閻局長相信,一定還有人暗中幫手。
至於這個餘夜——他看了這個可憐蟲一眼——大概是磕了藥才會這麼瘋狂。
刑隊長又叫幾聲,對麵毫無反應,他看看閻局長的臉色,不禁覺得自己在領導麵前丟了人,隨後發現自己還是喜歡用拳頭跟這些罪犯交流,這樣直接一些。
餘夜真想告訴對方彆吵,他還想睡一會呢。
他的嘴角微微張開,嗓子像刀割一樣疼,還沒來得及開口,腦袋便被一股大力推向一邊。
餘夜愣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被打了一拳,可笑的是這疼痛就像喝醉了酒,原地打個轉就睡著了,隻留下打鼾聲在腦袋裡嗡嗡作響。
耳邊隻有風箱一樣的粗喘聲,餘夜眼前的重影過了好久才消失不見,餘夜抬起眼睛,麵前是一張長方形的冰冷鐵桌。在桌子的對麵,一個胖子正艱難的挪動自己肥碩的屁股,試圖把它們擠進椅子裡,在胖子身後是一道塗著深藍油漆的小門。
整個房間似乎整個被鐵皮包裹住,除了這道藍色小門,就隻剩下一個通風口。
房間裡唯一的燈光昏暗陰沉,鐵桌位於房間中央,餘夜的對麵除了那個令人矚目的胖子,還有一個壯碩的男人正側對餘夜半坐在桌角上,低頭抽煙。
淡藍色的煙霧飄飄蕩蕩,在男人頭頂聚而不散,平添幾分神秘。他長著一顆與健壯身體不符的小腦袋,頭頂已經禿了,周邊僅剩的頭發剃的極短,他有一張跟滿身橫肉的身體極為相配的凶狠麵相,一道長長的猩紅疤痕從額頭劃過眼睛一直到臉頰,無比顯眼,一般人隻看到他的樣子就會忍不住心驚肉跳,正是剛剛打他的刑隊長。
“能給我點水喝麼?”餘夜努力控製自己,聲音嘶啞,卻沒有顫抖。
閻局長還在呼呼粗喘,聽了餘夜的話毫無反應,隻有鼻孔裡輕哼一聲。
刑隊長站起身,失去壓力的鐵桌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一聲,他轉過頭,盯著餘夜,。
“你要水?”刑隊長忍不住冷笑。
“我渴了。”餘夜努力咽下一口唾沫,試圖滋潤喉嚨,結果卻適得其反,隻收獲刀割火燎一般的感覺。
刑隊長沒有說話,默默走到餘夜身前,繼續盯著餘夜。
餘夜被他盯了一會,感覺好像被一頭憤怒的野獸盯上,全身發涼。
刑隊長抬起手指上的煙卷,用力吸了一口,煙頭冒出亮紅的光。
他突然把煙頭按在餘夜臉頰上,焦糊味甚至比皮肉燒焦的滋滋聲傳的還快。
餘夜全身一陣顫抖,他猛烈掙紮,卻被對方直直按了下去,如果不是椅子焊在地上,餘夜此時已經被按倒在地。
“雜碎。”刑隊長已經完全失去耐心,隻是一邊強按住餘夜,一邊冷冷對他說,“我做這行20年,從沒見過你這種雜碎。”
“那你還是見識太少。”餘夜艱難的堆起一個笑容,“比我雜碎的人,連我都見過一兩個。”
“但是沒人會吃人!”刑隊長低喝一聲,鬆開手。
“吃人的不一定比不吃人的更可怕。”餘夜麵無表情,隻有臉上的肌肉因為疼痛而微微抖動,“更何況大家都在吃人,隻是有人靠製定的規則吃人,有人隻是用牙齒。”
“瘋子,”刑隊長啐了一口,“說吧,你的同夥是誰。”
餘夜苦笑一聲,“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沒有同夥。”
刑隊長再也按耐不住,瞬間爆發了,一記又一記重拳砸在餘夜頭臉肩膀胸口上。
胖子擦擦頭上的汗,為難的挪了挪屁股,站起身,“老邢,停了吧。”
邢隊長有些氣喘,聽到這話立刻明白領導對他的效率有些不滿,忍不住臉色一變,“閻局,再給我一小時,我保證什麼都問出來。”
閻局長打個哈哈,“算了吧,讓那條狗進來吧,既然李總督吩咐了,經不經過我們嘴都無所謂了。”
邢隊長臉色再變,終於有些不甘的答應一聲,衝門外喊著:“狼狗,開門。”
藍色小門應聲而開,一個黑瘦的小個男人從外進來,他一手提著一個手提皮箱,另一隻手扶著門,臉上掛著狐狸般的假笑,恭等閻局長和邢隊長出門。
閻局踏出門口時,又忍不住回頭囑咐,“彆弄死了。”然後看看邢隊長,“你留下看著點。”
邢隊長強忍著對狼狗的不滿,對自家領導敬禮,狼狗也跟著誇張的敬了一禮,收起笑嘻嘻的表情,尖聲答應,“是,閻局!”
門再次關閉。
狼狗瘦骨嶙峋的臉上再次掛回假惺惺的笑容。
“那……邢隊”狼狗一邊把手裡的箱子在桌子上放好擺正,一邊上下打量餘夜,“我可就不客氣啦。”
邢隊長坐到剛才閻局長的座位上,不耐煩的從嗓子裡發出幾聲哼哼。
邢隊長知道,狼狗是李總督的家奴,他手段出名的殘忍,李總督讓他參與審訊,怕隻是想凶手臨死前多受點苦。
狼狗緊貼著餘夜,慢慢踱著步子轉圈。
“看不出來,看不出來,”他低聲笑著,似乎對餘夜很滿意,“年紀輕輕,心狠手辣,竟然敢殺李總督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