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頭痛欲裂,他被一種古怪的眩暈包圍著,仿佛陷入某種巨大的漩渦,正身不由己的隨之搖擺,麵前卻隻有一片黑色。
過了好一會,那眩暈感微微褪去,餘生睜開眼睛,眼前是熟悉的飯桌,桌上擺著幾樣簡單卻親切的家常菜。
看著還散發熱氣的飯菜,餘生愣了好一陣,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轉頭看看四周,心裡五味陳雜。
果然如此,餘生想,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回到自家的老房裡。
左右、鐵匠、唐糖、丁晴,還有怪物一樣的方枕戈全都消失不見了,此時此刻,餘生麵前隻剩下坐在飯桌對麵的餘夜。
餘生環視房間一周,一切都沒有變,如果非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房間似乎比記憶裡的樣子更加整潔明亮。
餘生的目光最終還是落在餘夜臉上,他仔細打量已經許久未見的弟弟,上一次看見他還是在三個月前,現在回想卻恍若隔世。
餘夜還是那副朝氣十足的神氣樣子,他的眼睛明亮有神,嘴角永遠輕快的向上微挑,再也是餘生最後記憶裡的那個麵目陰沉隻剩死氣的模樣。
但是哪裡有些不對,餘生皺眉心想,他盯著餘夜的臉,努力回憶,試圖尋找這種感覺的來源。
餘夜坐在對麵,他隔桌看著餘生表情從茫然到詫異再到疑惑,隻覺得好笑。
誰知道餘生的眼睛看到他以後再也沒有挪開。被盯得時間長了,那種越來越灼熱的注視感開始讓餘夜如坐針氈,饒是餘夜自認臉皮還算厚實,這時候也全身不自在。
“哥,”餘夜在餘生麵前揮揮手,“你不會是睡傻了吧?”
餘生如夢初醒,他沒有接話,卻移開目光,暗暗長舒一口氣,心裡古怪的感覺總是抹不平,仿佛過去的時間裡一直都在一個長長的栩栩如生的夢境裡,一睜眼,夢境破碎,如同水中幻影。
廚房裡響起模糊的對話聲,時不時傳來一陣輕快的笑,有兩個人端著菜,一前一後從廚房中走了過來,餘生的眼睛慢慢睜大,然後漸漸濕潤。
他從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有一天能夠看到已經離婚並且不在人世的父母可以有說有笑的向他走來。
餘生搖搖頭,一時有些分不清他是剛從夢境醒來,還是來到另一個夢境。
“怎麼了餘生,怎麼這麼看我們?”餘父不再是餘生印象裡離婚之後胡子拉碴酗酒度日的頹廢模樣。現在站在餘生麵前的他乾淨利落,笑容爽朗,氣色好的讓人嫉妒,簡直看不出他應該是五十多歲的人,更像是餘生的大哥。
“哥剛才睡著了,大概還沒睡醒呢,”餘夜笑著調侃,“老哥你可夠厲害的,坐著等倆菜的功夫就能睡一覺。”
“是麼?”柳月君又意外又好笑,她把菜放好,心疼的看著大兒子,“是不是工作太累?”
餘生如夢初醒,他不敢跟媽媽對視,連忙搖搖頭,以手背抹臉,借機擦乾眼裡的淚。
“工作彆太辛苦,今天多吃點,補一補,”餘父大手一揮,“對了,江楠應該快到了吧?”
“江楠?”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餘生全身一震。
“不是說半小時就到嗎,這都快一個小時了,”餘父詢問餘生,“你問問她,該不會是有什麼事吧。”
柳月君輕輕拍了丈夫一下,埋怨一聲,“能有什麼事,會不會說話。”
餘父衝兩個兒子眨眨眼。
餘夜大笑著告狀,“媽,老爸跟我們使眼色呢。”
餘父假意怒斥:“叛徒!”
餘生卻沒有注意父子之間的玩笑,他隻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江楠“這兩個字對他來說無疑是一記重錘,打的他胸口隱隱作痛,半天無法喘息。
江楠是餘生的初戀,每個人的初戀都是一場綺夢,唯一的不同是有人夢想成真,有的人卻被迫從夢中醒來,留下的隻有越來越模糊的回憶。
門鈴聲響起,柳月君扔下一句“來了”就匆匆趕過去開門,餘夜站起身,提醒失魂落魄的餘生:“哥,嫂子來了。”
有高跟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歡樂的寒暄聲,餘生可以分辨出那個熟悉的充滿自信和堅決的聲音。
那個聲音提出分手時也是如此。
“餘生,江楠來了你也不過來幫忙提東西,”柳月君一邊把準兒媳讓進家門,一邊埋怨,“江楠你也是,來就來吧,還帶這麼多東西。”
餘夜推推餘生胳膊,笑著對門口的人大喊一聲:“嫂子。”
“叔叔阿姨,真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餘夜你好像又帥了,可把你哥比下去了。”
那聲音帶著笑意,越來越近。餘生緩緩起身,卻遲遲不敢轉頭,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目光去麵對那個本應該已經拋棄自己的愛人。在他的記憶裡那個有關愛情的夢境已經破碎,此時此刻的事情是他夢寐以求卻從未發生的。那聲音卻像對他們的過去或者說未來一無所知,她一邊走來,一邊跟所有上門的兒媳一樣和未來公婆客氣著。
“這些是我爸讓我帶給叔叔的,他自己泡的酒,每餐少喝一點,舒筋活血,還是很好的……”
“我很少喝酒,不過既然是親家專門送我的,這酒我一定天天喝。”餘父樂不可支。
她也在笑,柳月君打了餘父一下,卻難得沒有反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