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千道一萬,此時的武媚終究隻是一個孩子,哪怕她日後有可能成為千古以來唯一的女皇,但此時的她也隻是一個孩子。
九歲的孩子,在麵對她不能理解的事情時,做出的舉動也是旁人難以理解的。
出了涇陽城,這小家夥就開始哭鬨。
遠離父母,遠離家人,遠離自己熟悉的環境,她感到了無助和恐慌。
麵對她的哭鬨,眾人也隻是搖頭苦笑。
可他們能做什麼呢?
出生武家,武家給了她優渥的生活,那她就得為武家犧牲。
高門大戶就是如此。
可就在眾人一個不留神之際,這小家夥不見了。
是的,不見了。
很誇張,也很神奇。
一個九歲的孩子,在數千人的護佑之下,不見了。
當李孝恭得知消息的時候,當即就緊張了起來。
急忙吩咐大軍去找。
這事兒傳出去,彆說他丟人了,整個大唐都得跟著丟人。
而作為負責值守的牛進達卻是興趣缺缺,說道:“跑了也好。”
“混賬話!”向來好脾氣的李孝恭,也是難得的出言喝罵道,“老夫知曉你的心思,但若是真搞砸了這次送親,受牽連的還是麾下的那些將士,你心何忍!
而且,一個九歲孩童,你覺得她能在這陌生的環境下生存下去麼!”
牛進達深呼了一口氣,也沒多言,當下便騎馬離開。
“怎麼回事兒?”另一邊,馬車上的長樂掀開簾子問道。
護佑在馬車外的普祿勃齊說道:“殿下,聽聞是送親的隊伍中,有人不見了,據說是三位王妃中的一人,長孫侍郎已經前去交涉了。”
“是那武氏?”長樂幾乎沒多想,便猜到了是誰。
普祿勃齊點了點頭,道:“正是那武氏。”
“派人幫著去找找吧。”長樂歎了口氣,“怪可憐的。”
看著這小家夥,故作大人模樣的老氣橫秋,普祿勃齊就覺得自家殿下是最好的。
不管是明王還是長公主,仿佛都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
這就讓他們這些人感覺很踏實。
“末將這就去安排。”普祿勃齊當即就吩咐人去幫忙了。
至於他自己,不好意思,他的職責是護衛長公主的安全。
而此時,通往長安的直道之上,武媚一邊抹著淚水,嘴裡一邊喊著阿耶、娘親、一邊小跑著朝長安而去。
她知道,在這條路的儘頭,有著她心心念念的人,她更知道,在這條路的儘頭,有著溫暖如故的家。
真要說起來,武士彠對她這閨女其實也是疼愛的緊,之所以把她小小年紀就遠嫁到大明王廷,其實也是一種無奈。
無他,就在不久之前,大唐的第一位宰相、開國功臣裴寂,造反了!
好吧,裴寂那個造反,真的是可笑,不過山羌作亂,竟然能扣到裴寂的頭上。
其中內由,誰又不知呢?
兔死狐悲啊……
他武士彠比裴寂如何?
沒得比的。
裴寂都有這樣的下場,他不得不為武家謀一條退路。
身在高位,彆人隻看到了他武家光耀萬世,卻誰又曾想過,這武家也是風雨飄搖。
當然,這些對於尚且隻有九歲的武媚來說,都太過遙遠了,她不懂,也不想懂,這會兒,她隻想回家。
家,是此時此刻唯一能給她安慰的避風塘。
汪、汪汪……
而就在這時,幾條惡犬攔路,齜著牙衝著她不停的咆哮。
武媚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瞅著惡犬慢慢的朝她逼近,她一邊哭,一邊撿起地上的小石子,用力的拋出去。
九歲的女孩兒能有啥力氣,彆說砸不中,就算砸中了估計也不疼不癢的。
幾條惡犬一步一步的逼近,小丫頭一邊涕泗橫流地喊著自己的阿耶,娘親,一邊奮力地抓起小石子朝那幾條惡犬丟去。
若是想到她日後有可能君臨天下,此刻倒是頗有幾分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意味。
“我不怕你們!我要回家!”小姑娘哭喊著說道,說完,奮力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是她勇敢麼?不全是,更多的還是執念,對家的執念,也有對親人的執念。
恰在這時,身後馬蹄聲傳來,欺軟怕硬的惡犬聞聲而逃。
而小家夥明知自己跑不了,但還是奮力的朝著長安的方向跑著,哪怕離家近一步,她的心裡也便多了一丟丟的心安。
哪怕一步……
看到這一幕,牛進達心頭鬱結難消,仰天咆哮了一聲後,便讓隨行的女官將小丫頭抱了回去,自己則帶人將那幾條惡犬射殺泄憤!
這該死的世道,縱使天下承平,也有難言之事。
小丫頭還是一直哭著要自己的爹娘,哪怕是回到了大隊伍中,也是如此。
長樂終究還是聽不下去了,便拉開簾子說道:“將她送到本宮這裡來吧。”
昔日,她在離開長安的時候,雖然和武媚差不多,但身邊卻有一個知冷知熱的兄長護其一路周全,可今日,武媚卻是孤零零的,除了隨行的仆役,身邊再無親近之人。
“這不合規矩吧?”隨行的禮官說道。
長樂道:“哪兒有那麼多的規矩,既然是我大明王廷的人,難道本宮還無權接見一二?還是說,真要等人不見了,爾等負得起這個責?”
聽了長樂最後一句話,李孝恭便道:“送去長公主馬車便是。”
長樂的馬車,從進入長安以來,就被無數人研究過。
四輪的馬車,屬實是太稀罕了。
當武媚被抱進長樂的馬車後,小家夥還在哭,這搞得幾個小姑娘都是措手不及。
哪怕是夏晴和冬雪,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擱在後世,都能統籌到孩子的類彆。
“哭哭哭,哭有甚用?”長樂聽煩了,說道,“大明王廷又不是龍潭虎穴,至於讓你這麼害怕麼?”
武媚繼續哭著說道:“我、我、我想阿耶、想、想、想娘親、想……”
“想有什麼用?”長樂道,“我也想,小花也想,夏晴、冬雪也想,可想有用麼?”
說到這個,長樂的情緒也不高,一時間,馬車上的氛圍有些壓抑了起來。
大家都隻是半大孩子,卻承載了太多她們這個年紀不該承載的東西。
在這種壓抑的氛圍之下,武媚繼續小聲抽泣著。
慕容婉秋則是好心的將其抱在懷中,不多時,興許是哭累了的武媚,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
哭啊,真的是一件極其耗費體力的事兒。
長樂看了看夏晴兩人問道:“當初我也是這般?”
“殿下怎會如此?”夏晴笑道,“當日殿下可是乖巧得很,不哭不鬨,明王殿下也是這般抱著殿下,哄殿下睡覺,還講了好多稀奇古怪的故事。”說著,夏晴還看了看慕容婉秋。
長樂歪著頭想了想,道:“是了,大哥當日確實講了好些故事,可惜都沒記住……算了,通知伊將軍,出發吧,我想大哥了,也想日月山了。”
“我也想日月山了。”張小花也點了點頭。
至此,車隊再次出發。
……
時間回到四個時辰前,也就是長樂等人剛剛出了長安地界的時候。
長安太極宮。
李二已經收到了荊州都督、應國公武士彠的辭官奏章。
看到這個,李二笑道:“倒是聰明。”
對於這些李淵的舊臣,他放心麼?
放心個屁,他就等著呢,等著這些老家夥自己一個個的老死。
沒辦法,這些人他不能殺,說起來,都是元謀功臣。
好在他比這些家夥都要年輕,就是熬,都能把這些家夥熬死。
恰在這時,有百騎快馬來報。
“陛下,裴寂昨日病逝於靜州。”
聽到這消息,李二當即起身:“可能確認?”
“確認。”百騎說道,“不過,有消息說,早在幾日前,裴寂便已不露麵,深居簡出,每日都有郎中上門,恐早已病故,秘而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