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有些話長孫衝可以說,他們不行,這就是很現實的問題。
都不是傻子,聽長孫衝這般接二連三地說著深層次的合作,眾人也便反應了過來。
這不是兩國朝堂上的,而是大明和他們這些人私下的。
“貴使當真是狂妄,居然膽敢在我大唐的地界,蠱惑我大唐官員,好大的膽子!”反應過來的權萬紀頓時厲喝道。
就在剛剛,他看到了崔、鄭二人臉上的遲疑,他知道,這兩家夥在衡量,這時候,他哪裡還坐得住?
長孫衝頓時一聳肩,一臉茫然地問道:“權左丞這是何意?外臣何時蠱惑大唐官員了?還請權左丞明示!”
說完,他也是一臉憤慨,看向李孝恭、長孫無忌等人,責問道:“敢問各位尚書、仆射,這就是大唐的待客之道?隨意汙蔑他國使團麼?
此事,本官定要向大唐皇帝陛下,問個清明!”
“嗯嗯……”李孝恭聞言,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這才說道,“貴使莫要動怒。”說罷,他又看向了權萬紀,有些無奈地說道,“權左丞,慎言啊!”
雖然嘴上是在責問權萬紀,但心裡卻是為這老家夥歎息了一聲。
一天之內,居然上了長孫衝兩次套。
不過這次套,他就算明知道是個坑,也不得不跳。
說到底,就怪鄭、崔兩人的遲疑。
不然的話,他又豈不明白,長孫衝那話,什麼內容都沒透露出來,而他所指摘的,不過是他的臆測罷了。
“是老夫失言了。”權萬紀拱手道。
說著,看向長孫衝等人,心中也是頗為重視了起來,不敢再小瞧這些昔年的毛頭小子了。
“言多必失啊。”長孫衝笑眯眯地說道,“要是外臣沒記錯的話,權左丞今天可沒少失言吧?
聽小子一句勸,謹言慎行,一輩子兢兢業業,當世名師,又何苦要臨老入花叢?沾染煩惱絲?
我家殿下常說,世間之人的煩惱都源自**,若是無欲,便亦無求,以權左丞的身份和地位,定為當世一逍遙翁。”
“放肆!”長孫衝話音剛落,長孫無忌就沒忍住喝罵了一聲。
他是真沒想到,自家這小子,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之前陰陽怪氣的就算了,這會兒居然還敢威脅權萬紀。
雖然沒有明說,但字裡行間都是那個意思。
這就讓他坐不住了。
唐儉等人也是紛紛皺眉,這些小王八羔子是愈發的膽大妄為了。
權萬紀倒是沒覺得有什麼,聽到長孫衝這話,反而笑了笑,說道:“老夫一把年紀了,風風雨雨數十年,既見過前隋文帝蓋世之功,也見過煬帝昏庸致天下動蕩。
好日子過過,雖不長久,苦難磨礪也經曆過,雖無法與貴使等人相比。
但身為讀書人,儒家經義常伴其身,夫子教誨不忘於心。
至今猶記先賢曾言,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就是他的態度,很清晰了。
長孫衝倒是沒覺得有什麼,點了點頭,笑道:“權左丞之高風亮節,小子佩服,若是今後小子有得罪之處,還請權左丞海涵。
隻是略微遺憾,昔日不曾拜於左丞門下,學先生之經義,悟先生之至理。”
說罷,長孫衝躬身就是一禮。
見長孫衝這般,權萬紀也是微微有些意外,不過很是和煦的將其扶了起來,笑道:“他日老夫若是擋了貴使的淩雲之誌,貴使當做什麼,便做什麼!為人臣子,唯一忠字,誓死不悔矣!”
說罷,兩人齊聲大笑。
但在場的旁人卻是笑不出來。
他們聽出來了,這是大明集團和李恪集團,正式開戰了。
從這一刻起!
雖然兩人說得文縐縐的,但字裡行間無不透露著大戰伊始的寒芒。
說白了,沒談妥。
一時間,長孫無忌等人也是搖頭輕歎。
他們猜到了這個結果,但卻沒猜到這個過程。
接下來的事情,那就有意思多了,雙方在談判桌上,那是寸步不讓。
長孫衝更是直言道:“大明商部和工部與大唐的合作,不願有士族參與!”
一句話,就將士族排除在外。
……
正當兩國使團唇槍舌劍之際,魏征等人也是緩緩地走出了宮門。
而在宮門之外,魏叔玉躬身而立。
興許是離開長安太長時間了,加之他離開的時候,年歲也不大,是以認識他的人不多。
隻是因為他身邊有身著長明軍軍服的將士,也便讓宮門守衛以為是大明使團在此等候長孫衝等人。
一直到魏征和蕭瑀等人走出宮門,魏叔玉這才闊步走出,走到魏征麵前便是雙膝跪地,語帶哭腔地說道:“不孝子魏叔玉給阿耶請安了。”
一開始,魏征都愣住了,還道是誰家的小子,莫不是受了什麼委屈,但聽到魏叔玉的話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蕭瑀卻是在一旁笑了笑。
他是知道的,昨日那麼多勳貴家的子嗣去找了自家兄弟,魏叔玉的情況,自然瞞不了。
不過,唯獨魏征不知道。
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沒告訴他。
“長高了……”魏征將魏叔玉扶起來後,半晌才說了這麼一句,不過看得出來,他的眼睛閃著光。
自己就這麼一個兒子,當年讓其去了大明,想著能支持一下那位,誰知道,此去一彆便是經年,再見時,連自己兒子都認不出來了。
“讓阿耶擔心了。”魏叔玉看著逐漸老邁的父親,心中也是隱隱有些作痛。
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可惜,他沒做到。
縱使非他本意,但他終究是沒做到。
“恭喜啊,令郎如今可是比當年成長了不少,可喜可賀啊。”蕭瑀在一旁也是笑道。
作為多年老友,他還是很替自己這老兄弟高興的。
“今日老夫就先行一步,諸位,抱歉了。”魏征說著,就朝眾人拱了拱手,當即就和魏叔玉一道離開了。
他確實高興,畢竟就這麼一個兒子,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他能不高興麼?
雖然他平日裡嚴厲了一些,但終究還是一個父親。
待魏征父子一道上了魏家的馬車後,魏叔玉這才從懷中取出了一個信函,說道:“阿耶,這是殿下讓孩兒帶回來的。”
看見李承乾的書信,魏征一愣,心道,莫不是那位讓自己兒子回來,就是給自己做工作的?
想到這裡,他微微有些失望。
說實話,他一直是太子派,不是因為自己兒子跟在李承乾身邊,而是他認為就該如此。
接過信函,魏征直接就撕開了信封。
魏公:
見字如晤。
今日,本王將令郎送回長安,無甚要求。
隻因魏公膝下唯有叔玉一子,常年不在身邊,為人父母者,豈有不牽掛之理?
當年魏公將叔玉送至日月山,本王不甚感激,也明白魏公之深意。
然,數年已隨風而逝,本王如今尚且有自保之能,也有立錐之地,萬不敢自私至此。
這些年來,叔玉隨本王左右,不敢說教了他經世之學,但也終歸是沒有毀了他求學之道。
如今,叔玉已然成才,本王也無甚可教,送回長安也便是讓他儘孝於身前,勿成子欲養而親不待之遺憾。
最後,本王深感魏公昔年維護之情,不敢輕許,隻待未來可見真章……
李承乾的信,內容不多,但要求一個沒有,這讓魏征頗為意外的同時,也是頗為欣慰,這一瞬間,他這些年因為大明逐漸壯大而產生的自我懷疑,終於逐漸褪去了。
他意識到了,當年自己的選擇,沒錯!
心中的鬱結,也正在消散。
將信函珍而重之的收起來後,魏征憐愛地看向自己兒子,問道:“你此番回京,殿下可有什麼交代?”
“沒有,殿下就說孩兒多年未曾省親,此番剛好有使團入京,就讓孩兒一道回來了。孩兒想著,也確實多年未在阿耶和娘親身前儘孝,也便就答應了,到時候再隨使團一道回去就是。”魏叔玉一五一十地說道。
的確,他回來的時候,李承乾可沒給他任何任務。
魏征聽到他這話,那就更滿意了。
李承乾沒有利用他兒子,自家兒子什麼品行,他還是知道的,既然他還打算著回去,那便是不知道李承乾的安排。
心中也是笑道,傻小子,你家殿下不要你了。
當然,這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
這會兒,他心情很好。
自家兒子沒被教廢,這是小事兒,他其實不是太在意。
他在意的是,那位大唐的儲君,縱使如今有這般成就,也還是如同昔年一般,並沒有真的因為些許成就便肆無忌憚起來。
單從這一點兒來說,魏征作為臣子,的確是合格的。
但是作為父親,好吧,多多少少有點兒不靠譜。
“回家,今日為父陪你好好喝一杯。”魏征爽朗地笑道。
多少年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而魏叔玉還以為是自己的到來,讓自家父親臉上多了些許笑容,頓時也是後悔不已,若是早知如此,早就該回來的。
但他又哪裡知道,這會兒,他在李承乾和魏征之間,就妥妥的一個工具人。
罵我的都沒麼?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