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山河謀!
時二月,天氣回暖,燕國主慕容俊在鄴城浦池大宴群臣。
宴席中,太子慕容暐請張九歌為眾人鼓琴助興。張九歌本不願去,卻架不住慕容暐一再相邀,慕容暐卻說“大燕立國以來,懂音律的人不多,從前宮中的段娘娘算一個,宮外太原王算一個,我與父皇算半個,如今燕國強大,大有歌舞升平之象,卻無絲竹管弦之音,本太子有意為父皇錦上添花,還望少師勿辭。”
張九歌推辭,在小箋上寫到不便拋頭露麵。
慕容暐大笑,仿佛並未讀懂九歌背後拒絕的意思,繼續道“無妨,隻要少師願助本太子一臂之力,此等小事,本太子自當為少師辦妥。”
是而燕帝在浦池宴請群臣當日,偏僻之處,太子慕容暐命人以紗簾遮擋,引張九歌與清河公主坐於亭中,待眾人酒過三巡,欣賞樂舞之時,隻聽一陣琴聲錚錚而起,如銀瓶乍破水漿迸,又如鐵騎突出刀槍鳴,其節律時急時緩,時高時低,兩琴相和,引人入勝,聽得慕容暐和部分懂音律的大臣入了迷。而燕帝慕容俊聽著琴聲,仿佛又回到了還在書院求學之時,女扮男裝的段昭端坐竹林之下,琴聲隨疾風陣陣,落入耳中,與他同行的慕容恪仿佛入了迷,他記得兩人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
一曲終了,燕帝回過神來,問“彈琴的人是誰?”
太子慕容暐擊掌,命人引彈琴的九歌和小公主上前來,清河公主開心道“父皇想不到吧,是兒臣!”
眾人見是小公主,知道小公主近來在學琴,便都笑了笑,紛紛稱讚小公主才三歲便有如此造詣,假以時日成名師,小公主聞言笑得更加燦爛,隻等著燕帝封賞。燕主慕容俊見狀,知道不是段昭儀,心底有點說不出的悵然,又有些說不出口的落寞,隻麵上笑著,賞了公主和琴師,命人送公主回宮。
太子慕容暐看著公主和琴師遠去的背影,有些癡意。見太子失態,慕容俊命隨侍提醒太子,卻不料坐於席中喝酒的司徒左長史李績喝醉了,有些不屑道“若故太子在,斷不會如此失態。”
慕容俊本就有些酒意,聽見有人說起已故太子慕容曄,不禁悲從中來,於是出聲問“故太子如何?”
眾人聞言,一時安靜了下來,李績酒醉,繼續道“故太子曄有八德,即至孝、聰敏、沉毅、疾諛喜直、好學、多藝、謙恭及好施,臣等皆深以為然。”
慕容俊聞言,心底仍舊空落落的,於是問“今太子暐,比起故太子如何?”
李績聞言心驚,酒醒大半,隻得壯著膽繼續道“臣以為太子暐有二闕未補,即‘好遊獵而樂絲竹’,是其不足。臣鬥膽,請太子修養己身,方為社稷之福。”
慕容暐本來沉浸在琴聲之中,想著自己的《出征曲》該如何補全琴聲與鼓聲,忽然聽見燕帝在近旁說“直臣諍言,當賞!”
李績領過賞,卻聽見燕帝當眾朝慕容暐說“太子乃國本,如今有大臣為你指出不足,是你之幸事,此後你當嚴以修身律己,方為國民之幸。”
慕容暐本就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郎,被當眾指責,雖應允,但內心卻甚為不平。
午後回宮,慕容暐酩酊大醉,在花園中遇到正要出宮的張九歌,拉著她道“李績……李績憑什麼說本太子!”說著難過得落下淚來。
小公主聞見大股酒味,有些不舒服,問張九歌道,“太子哥哥怎麼了?”
張九歌在小箋上寫到他醉了。
隨侍宮女念給小公主聽,小公主不解問道“為什麼人醉了會哭啊,母後醉了也會哭,太子哥哥醉了也會哭……”
張九歌抱著小公主要走,慕容暐卻不讓,他好不容易找到個傾訴的人,怎麼可能輕易放走,隻繼續道“我知道我不如故太子,我知道我不如大哥……可這太子,也不是我想做的……我也不想做太子……我隻想在父皇還在時,縱歌策馬,遊山玩水,當個富貴閒人……我隻想父皇百年之後,得大哥庇護……繼續當個閒散王爺……他們都說……都說太子是國本,要靜以修身,儉以養德,才是社稷之福……就因為我和大哥一樣……是父皇和母後的兒子,為了母家榮耀,為了家國基業,便把我架在火上烤……可誰問過我!誰問過我!……群臣斥責我,說是直言……父皇母後可以斥責我,說是鞭策……可從前……他們從不會這樣對大哥……他們隻會針對我……針對我……”說著又大哭起來。
“太子醉了,還不快扶太子回宮!”可足渾皇後聽見公主身邊的隨侍匆忙來報太子大鬨禦花園,急得來不及梳妝便急忙趕了過來,生怕太子酒後失言,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可終究是晚了一步。
太子慕容暐被扶走,可足渾皇後站在原地,眼神淩厲,對跪了一地的人說道“今日之事,一個字也不許說出去!若有半句傳到陛下耳中,小心你們的腦袋!”說著,趕去了東宮。
九歌知道,就算是皇後,也不能隨意殺人。可足渾皇後如此威脅眾人,無非是無所倚仗,外強中乾。看著皇後背影,九歌腦中冒出一個詞狐假虎威。
回到太原王府,九歌見到段清河等在院中抹淚,便急忙上前拍拍她,在小箋上寫到你怎麼了?
段清河見到張九歌,隻緊緊地摟住她,任眼淚掉到九歌頸窩之中,許久段清河才緩和過來,對九歌說“姑姑病重,今日召太醫去看,太醫說,隻恐時日無多……”聞言,九歌心中一梗,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她知道此時段清河父親尚在龍城,燕都鄴城,最親的隻有兩個姑姑。
翌日,皇後都在宮中宴請官眷,便許清河公主不必學琴,九歌也不必進宮。宴席中,有人奉承道“我聽說,昨日陛下在浦池大賞公主,誇公主年紀輕輕便有大師風範,假以時日必有所成,在教養孩子方麵,皇後真乃我等楷模!”
可足渾氏聽著這話,心底頗有些自得,她自是昨日就知道了燕帝慕容俊大賞清河公主之事,不過誇獎公主卻是群臣所言,不過也不妨礙她接受官眷恭維。
而吳王夫人段氏,知道這少不了公主少師的功勞,本來少師昨日在宮中應受封賞,但宮中並無半點消息,想來是可足渾皇後故意欺負那可憐孩子身患啞疾,口不能言,想到她是清河好友,段氏便出言道“確實如此,昨日我也聽吳王回去說起此事,說清河公主頗有家姊當年風範。”
“段昭儀當年可謂名噪一時,若非如此,隻怕也不必進宮。”與段氏要好的官眷接過話。
“不知皇後可是為公主請了段昭儀為師?”有不怕死誠懇發問。
可足渾皇後聽見眾人把話扯到段昭儀身上,已是十分不悅,如今聽見有人誤會小公主為人稱讚的琴藝是段昭儀所教授,隻乾笑著解釋道“非也,公主少師乃是陛下特意為公主從宮外請回來的。”
段氏譏諷道“原來如此,我們世家大族,教養女兒多是自己親為,不必假手於人。皇後出身寒門,無力教養公主,請陛下從宮外為公主請老師,也是人之常情!”說著小口喝著杯中的茶,隻抿了一口,便吐在了帕子上,頗有些嫌棄。
可足渾皇後氣急,卻裝著端莊不能發難,有些口乾,隻繼續道“本宮是皇後,要管理整個後宮,為陛下分憂,還要為天下女子表率,實在是無法像諸位王妃一樣有空親自教導公主。幸得陛下體恤,親自為公主請來百裡先生座下弟子,為公主啟蒙……”
眾人聽見百裡先生,皆是一驚,竊竊私語,可足渾皇後見狀,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局,鬆了口氣,臉上又盛滿了笑意,卻不知她自己的話,暗中得罪了好幾位王妃。
隻聽段氏緩緩道“想來陛下雖對百裡先生座下弟子教授公主琴藝滿意,皇後殿下因不懂六藝八雅卻並不滿意,不然,我等怎未聽聞昨日宮中有封賞……”段氏還要再說,近處與她坐在一旁的官眷見皇後臉都黑了,忙拉住她袖子讓她彆再說下去。
“本宮自是要封賞少師,隻是如何賞,何時賞,豈容爾等置喙!”可足渾皇後氣急,也不再端著,朝眾人怒道。
宮宴自然無法繼續下去。回府路上,與段氏相好的官眷歎息著勸道“你素知她小氣,又何必當眾激她?”
段氏不以為意道“左右看不慣她裝樣子,一時沒忍住……”卻不知一場禍事悄然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