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山河謀!
百裡卿鵠離開時,九歌本也想離開東晉,畢竟慕容清河身份特殊,帶著她客居彆國,實在不是很方便。謝道韞知曉她是要走的,便與她說“再過些時日,便是平之周歲,他祖父剛走,不宜大辦,但作為母親,我還是想邀請好友為他熱鬨一下,我知道你著急帶清河回去,但也不急在這一時,不如待平之周歲過後,再回北燕,如何?”
此時謝道韞與王凝之已育有兩子,長子蘊之與清河年歲相當,兩人還算投緣;次子平之不日將滿周歲。看著謝道韞在家中為諸事操勞,九歌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影子,為幼子周歲操勞,之前浮現在腦海中那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管她叫娘親。發愣間,聽見謝道韞問自己,九歌蹲下身,想要詢問清河的意思,清河知道她要問自己,便提前答道“好呀好呀,正好師父可以帶我到處玩玩。”
客居王家這些日,九歌發現謝道韞與許多久居家宅的女子一樣,需要操心的事情很多,而其夫君王凝之,雖是官身,但在家時卻如同隱身了一般。清河公主看見每天忙亂的謝道韞,便問道“少師,女子成婚後,都是這樣的嗎?”
九歌仔細想了想,自己閨中好友,也就隻有謝道韞嫁了人,清河此時尚在鄴城,但他父親為她覓了幾門親事好像她都不滿意。想起記憶中為家事操勞的影子,九歌點了點頭。清河公主見狀,小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說“若女子成婚後都是這樣,我寧願一輩子不成婚。”九歌笑了笑,隻聽清河公主繼續道,“少師,我們出去玩吧,在這府中實在無趣。”
出門時,正好遇上了抱琴外出的王徽之,多年未見,他似乎更加放浪形骸了些,看著他不修邊幅,須發儘長,衣冠不整的樣子,儘顯魏晉名士阮籍嵇康等名士風流,若是不說,若不是相識,誰能想到眼前落拓不羈的人,會是王家公子。也不知當初謝安沒將謝道韞指給他,是對還是不對。
她記得當初答應留下在會稽之時,曾隨謝道韞回了一趟謝家,當時,已入仕的謝安千裡奔回,吊唁王羲之。羲之下葬之後,謝安回家便將謝家子侄都詔了回去,甚至連謝道韞也一同叫了回去。
九歌與清河公主與謝道韞同乘馬車,一同去了謝家。彼時清河公主已睡著,清河在謝道韞女兒時居住的小院中,隱隱約約聽見院門外謝安問“王郎,逸少之子,並非平庸無能之輩,你為何如此不待見他?”
謝道韞隱有淚意,憤憤道“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兄弟中有謝韶、謝朗、謝玄、謝淵,人人出色,令薑未出嫁時,從未想過天地間,竟還有王郎這樣的蠢材!”想到曾經謝玄口口聲聲稱王凝之“傻貨”,她以為比起王家諸子來,王凝之不過是木訥了些,少年老成了些。未曾想,王凝之如今沉迷修道,有時竟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謝安聽出了侄女的抱怨,想起當初在王凝之與王徽之之間搖擺,胡地來的魚小妹還來與他爭辯過,若當時他沒有固執己見,將令薑嫁給了王徽之,令薑與王徽之,是否又會是另一番模樣。想到外界傳言王凝之沉迷“五鬥米教”,整日踏星布鬥,拜神起乩,研究長生之道,便承諾替謝道韞勸告王凝之。
看到王徽之並未認出自己,看到清河公主看著王徽之背影發呆,便朝她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清河公主見狀,訥訥地問“少師,你方才有沒有看到一個野人?”聞言,九歌忍不住嗤笑出聲來,而遠去的“野人”,似乎並沒有發覺。
正說著,忽然見許多女郎與公子往另一邊跑去,慕容清河抓住一個人,一臉興奮問“怎麼了怎麼了?有什麼熱鬨?”著急看熱鬨的樣子,與段清河如出一轍。
女奴認得張九歌和慕容清河,雖不知曉她們身份,但知道是府上的貴客,於是同樣一臉興奮道“貴客有所不知,王家經常組織些文人墨客一同‘講玄’,今日府中獻之公子落了下風,少夫人偶然經過,命我等掛上青布幔,要與來客辯論。貴客若有意一聽,可隨我等一同前去,瞻仰少夫人風采!少夫人年少便有詠絮之才,是人間少有的才女,入府這許多年,這還是頭一回與賓客辯論。若去晚了,就趕不上了!”
“詠絮之才是什麼?少夫人是誰?”慕容清河還想再問,隻見張九歌拉著她就走,一路隨著引路的女奴,去了眾人辯論的地方。果然,講玄的地方十分熱鬨,眾人唇槍舌戰,各執一詞。謝道韞搖著合歡扇,眼中精光內蘊,四周逐漸掛起青布幔。知道她在思考,九歌便寫了張小箋,問旁人今日辯的是什麼?
識字的小廝答道“回貴客的話,今日府中辯的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是也,非也?”
慕容清河聞言,有些忿忿不平道“什麼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又是女子又是小孩,那我豈不是世間最難養的了?”
謝道韞在旁聽見清河公主童言童語,輕笑出聲,向清河公主解釋道“看來你師父還不曾教你‘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句話出自何處。當初子路問孔子,君子尚勇乎?孔子答,作為君子,以義為上。因為身為君子,如果隻有有勇而沒有義,那他就會什麼都敢做,會成為禍亂社會的人。如果是小人的話,隻有勇而沒有義,雖禍亂不了社會,但也會成為盜賊之流。”
見清河公主聽得認真,謝道韞接著道“這時候,子貢便接著問孔子,那君子也會有厭惡之人嗎?孔子說,有啊,君子厭惡那些喜歡講彆人缺點過失的人,厭惡那些老是毀謗攻擊上級的人,厭惡那些想做什麼就做,全不顧禮義廉恥的人,厭惡那些雖果斷勇敢但不通情理,即使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人。”
說著,將手中的扇子放矮,為清河公主扇著風,繼續道,“然後,孔子反問子貢,你是否也有厭惡的人呢?子貢說,我厭惡那些學了彆人一點學問然後就以為自己很懂的人,厭惡那些把不謙遜當成勇敢的人,厭惡那些說彆人的缺點當成是自己正直的人。這時,孔子就說,隻有你們這幾個不懂事的弟子和小人相處時遠近分寸最難把握,太過親近,容易失禮,壞了規矩;過於疏遠,又容易招致怨恨。後來,很多人不仔細《論語》,若認真讀《論語》,便會發現,很多地方把“女”作為你的意思在用。“女子”在這裡,非常明顯就是講“你們”,而非指我們女兒郎。”
清河公主似懂非懂,九歌聽著謝道韞說,想起自己似乎也曾曲解過這個意思。而如今帳外,還有許多青年才俊,對“女子”一詞莫衷一是,辯得火熱,難怪謝道韞會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