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主,東海王求見!”鄧羌歸隱的小廬之中,一名家奴上前稟道。
話音未落,隻見苻堅已施施然坐到了鄧羌麵前,鄧羌喝著酒,斜眼看著苻堅,問:“你來做什麼?”
苻堅搶過鄧羌手裡的酒,怒道:“人死不能複生,你何苦這樣為難自己?”
鄧羌站起身,道:“與你何乾?”身形不穩拔出劍,指著苻堅痛罵道:“你們苻家人,都是這麼忘恩負義的麼?”
苻堅起身,直視鄧羌雙目,答道:“至少我不是!”
鄧羌大笑,把劍扔在地上,寶劍落地有聲,鄧羌轉過身踉踉蹌蹌走到欄杆前,輕輕撫摸著開好的牡丹問:“你東海王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肯屈尊到我這小廬來,所為何事?”
苻堅看著桌上未喝完的酒,問:“我領兵在外的這一年,京中都發生了些什麼?梁皇後與雷丞相一家為何會無端遭受滅門之禍?”
鄧羌冷笑道:“‘飛鳥儘,良弓藏’的道理東海王不該不認得。”
苻堅眉頭緊皺,問:“這也是你結廬歸隱的因由?”
鄧羌搖搖頭,許久,搖著頭咬牙對苻堅道:“苻堅,你本應是天下的王,若哪天你願對秦主苻生取而代之,我願助你一臂之力。”
苻堅凝眉不語,“何出此言”四字還未出口,隻聽鄧羌咬牙切齒道:“我要親手殺了苻生,以告慰玉兒在天之靈!”苻堅想起梁懷玉之死,心底一痛,辭彆鄧羌,翻身上馬,緩緩往東海王府走去。一路上開滿的牡丹零落成泥散入街市,誰又能想得到這是兩年前秦主登基之時,因皇後梁氏喜愛牡丹而命長安城遍植的奇花異卉。
而梁皇後母族被誅之後,長安城的牡丹再無花匠打理,成了百姓家中尋常之物。看這滿城牡丹開正好,隻能歎一聲草木無心,隻能歎一句世事無常。
一年前的秦宮之中,牡丹盛開之時,魚蕎初入宮便惹得秦主苻生不悅。消息傳到皇後宮中,懷玉歎息一聲:“魚小妹涼薄,與陛下不同,會惹得陛下不悅也不是什麼奇事。”說著,想起故人,想起曾經自己對苻生趨之若鶩。想起自己昔日的情敵能一如當初,心底有些時過境遷的滄桑之感,掩不住有些失落。
“小君可要去看望那位新來的婕妤?”一旁搗花的宮女問。
梁懷玉看向門外,緩緩道:“不去了罷,既是故人,當見時自然會相見。”
不同於皇後,宮中的其他女子聽見新入宮的婕妤惹怒了陛下,竟生出些落井下石的想法來。是日魚蕎走在花園之中,看著滿園的牡丹,轉頭向一旁的宮女道:“這是什麼花兒?”
宮女諾諾答:“回婕妤,這是牡丹。”
話音未落,一旁響起一聲嬌笑,譏諷道:“這是哪兒來的鄉女子?竟連牡丹都不認得!”
魚蕎轉過頭去,隻見一個身著華服頭戴簪花的女子笑得直不起腰來。一旁的宮女見狀,忙躬身行禮。魚蕎哪見過這人,不及反應過來,方才還嬌笑聲聲的女子忽而臉上變了顏色,揚手給身旁隨侍的宮女一耳光。
魚蕎一愣,隻聽那女子指著一旁的宮女道:“見了尊長要行禮,你連這點禮數都不懂嗎!讓外人見了,還以為是本宮管教無方!”
魚蕎方才分明見了被打的宮女已向她請了安,這一耳光,不過是指桑罵槐罷了。於是躬身行禮道:“妹妹見過姐姐!”
女子並不領情,譏笑道:“妹妹?你是哪來的婢子,也敢自稱妹妹?”
魚蕎心知她是認得自己的,羞紅了臉,卻依舊躬身行禮不起身。女子自覺無趣,便繞過魚蕎走了過去。女子走後,魚蕎問身邊的宮女,“方才那人,是誰?”
宮女答道:“回婕妤的話,方才遇到的是王昭儀……”
魚蕎聽見“王昭儀”三字,心中了然,宮中盛傳陛下盛寵之人,除了中宮的梁皇後,第二位便是方才那位王昭儀。
正想著,忽而有宦者疾步上前來,向魚蕎道:“婕妤,陛下有請。”魚蕎不明白苻生怎麼會突然召見,隻得隨宦者快步往太極殿走去。到了時,隻見苻生撫掌大笑,而不遠處,是醉成一片的王子公卿,以及被一箭刺穿脖頸的監酒辛牢。大殿之上,還有方才在花園中遇見的王昭儀。
苻生看見魚蕎緩緩走進太極殿俯首行禮,斜睨著魚蕎,問道:“方才昭儀說你不知禮數,惹得眾怒,可確有其事?”
魚蕎不知如何作答,心底又急又怒,又不能發作,隻得道:“奴知錯!”
苻生看著魚蕎認錯,皺起眉頭來,總覺得眼前的魚小妹與外界傳言有許多不同之處,卻又指不出哪裡不同,隻轉過頭來對一旁的王昭儀道:“既然她已認錯,你說,想怎麼罰她?”
王昭儀嬌笑著,指向台下,緩緩道:“我要她像那樣!”
魚蕎順著她所指看去,隻見一群奴隸頭戴麵具翩翩起舞,麵具之後有一滴滴血滲入衣襟之中,滴落在地上,而站在最前方的三人並未戴麵具,隻是被剝去麵皮血淋淋地掛著麵皮隨鐘鼓聲聲起舞。魚蕎強忍住心底犯上來的惡心止不住顫抖,抬頭見苻生一臉興味地看著自己,心知躲不過,便冷冷一笑道:“奴遵旨!”
說完,當即走到那群奴隸之中,踩著滿地鮮血與那群被剝了麵皮的奴隸一同舞蹈。苻生看著麵無懼色婀娜起舞的女子,心底漾起些異樣的興奮。
眾臣再見這位魚婕妤,已是牡丹凋落之時。秦帝苻生在花園中宴請群臣,王昭儀與魚蕎二人隨侍左右,席間無一人敢抬頭。苻生飲酒大樂,問道:“眾卿,還有何物可作樂?”
趙韶與趙晦諂媚道:“前些日臣等為陛下調教降臣內人無數,如今亦可歌舞,不知陛下可有意召見?”
酒後的苻生早已厭倦了歌舞,飲儘王昭儀喂到嘴邊的酒後,搖手不悅道:“歌舞有何新奇?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