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醫生是意識循環構建療法的主治專家,以前接觸過不少病患。
像蘇默這樣的“穿越者”,他也見得不少,所以此時並沒有表露出費解或驚訝,而是在耐心勸解。
“小蘇,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以前也有很多病友像你一樣,人雖然清醒了,但心裡的念頭一時半會轉不過來,就像演員入戲太深了一樣。”
“但你要知道,這裡才是你真實的世界,無論意識構建過程多麼精采,終究是假的,你就把它當成一場夢吧。”
“那不是夢!”蘇默幾乎是吼了出來,他撰緊拳頭聲嘶力竭地說,“那不是夢,也不是假的!”
“我在那邊有了一段新的人生,有自己的成長,過的每一天,經曆的每一件事,遇見的每一個人,我全都記得!那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陳醫生對病人情緒的安撫很有經驗,不卑不亢地說:“非常不好意思,小蘇,是我失言了,意識重構的性質確實跟夢不一樣,把它說成夢是我的不對。”
“我認可那個世界是真實的,就像笛卡爾說的——我思故我在。從物質角度而言,它確實是一段在你腦神經中出現過的意識信號。”
“我們的這個現實世界,誰又能保證不是某種高級生物的意識信號呢?所以你的曙光世界從客觀層麵來說的的確確就是存在的。”
說到這裡,陳醫生話鋒一轉:“不過,有一點你要明白,隨著你的意識蘇醒,你已經不在那邊了。”
“用你們年輕人的話來說,你又‘穿越’了,之前你是從現實世界穿越到了曙光世界,現在則是從曙光世界又穿越回了現實世界。”
“你說你在曙光世界有自己的人生,這沒錯,可現實世界不也一樣嗎?這裡難道就不是你的人生嗎?”
眼看蘇默沉默了,李惠淑趕緊接上話,以母親的身份勸撫道:“寶貝,要聽醫生的話,該醒一醒了。”
“過段時間等你身體養好了,讓你爸請個年假,我們一家三口出去旅遊散散心。你以前不是說想穿巫師服去環球影城嗎?我們陪你一起穿!”
蘇默咬著牙,感覺呼吸一陣困難,他緊緊揪住心口處的病服,太過用力以至於指甲差點陷進皮肉。
“他好像不舒服,快快快,先躺下。”陳醫生趕緊上來攙扶。
蘇默沒有躺下,而是反手拽住陳醫生的衣袖,顫聲說道:“醫生,你的話我聽,我隻求你一件事。接下來我問的事情,你絕對不要瞞我或者騙我。”
話說到這份上,陳醫生也隻能答應:“你說吧,隻要是我知道的事。”
蘇默:“到底有沒有辦法讓我重新回到那個世界?”
“我向你保證,我以後會好好生活,但這個問題你不要騙我,我想知道答案!”
陳醫生下意識和蘇尋、李惠淑對視了一眼。
作為父母,他們自然是希望陳醫生把話說絕,斷了蘇默的念想,這是為孩子好。
不過陳醫生思索片刻,還是如實說道:“小蘇,我們醫生實事求是,我就實話實說了。”
“首先,如果你說要讓自己的身體去往那個世界,當然是不可能的。我剛才說過了,那個世界隻是一段意識信號,它沒有現實世界這樣的實體。”
“不過,如果你說的回去,指的是在意識層麵回去雖然我沒專門研究過,但我個人認為存在理論可能。”
“原理也不複雜,如果能把那段意識信號複現出來,再將其接入人的腦神經,理論上就完成了意識傳輸,也達到了你說的‘回去’的效果。”
蘇默眼中頓時燃起希望,急忙問道:“所以我其實可以回去,對嗎?!”
陳醫生扶了一下眼鏡,有些為難地說:“小蘇,我剛才可能有些話沒說清楚,讓你空歡喜了。”
“我隻是說理論可能,理論和實踐之間可是隔著一座大山呐,意識傳輸技術目前完全沒有成熟模型,當今科技水平根本做不到。”
蘇默毫不猶豫地說:“隻要有理論可能就行,我從今往後就去學這塊技術,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五十年,反正我還年輕,我會用畢生精力把它研究出來。”
陳醫生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回答,也從沒遇見過如此倔強的病人,他無奈地笑道:“小蘇,你不能這麼跟自己較勁,要麵對現實。”
“退一萬步說,就算意識傳輸技術真被你研究出來了,那又如何?你那段意識信號數據早就不存在了。”
蘇默的神情僵滯住了,呆呆地問:“為什麼不存在了.我接受治療的過程中,機器上都沒記錄嗎?”
陳醫生歎聲道:“我之前也說了,這是一種新型前沿療法,剛問世不久,我們的首要目標肯定是保證療效。”
“至於其它方麵,比如全程記錄意識信號數據這種事,並不在當前研究的考慮範圍內。”
他抿了抿唇,給了蘇默最終答案:“換句話說,在你醒來的那一刻,你去過的那個曙光世界就消失了,它曾經存在過,但你永遠不可能再找到它了。”
談話結束後,醫療組對蘇默進行了一段時間的留院觀察,確定各方麵體征平穩,也就讓他回家自己調養去了。
蘇默回家以後整個人都很恍惚,倒頭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清晨時分,他坐在飯桌前吃著媽媽做的早飯。
吃著吃著,他下意識抬頭問道:“咚咚他們還沒起床?”
話落,餐廳頓時鴉雀無聲,蘇尋和李惠淑麵麵相覷,蘇默自己也沉默了。
李惠淑看著恍惚落寞的孩子,想說什麼,蘇尋暗中對她搖了搖頭。
隨即蘇尋輕咳一聲,和顏悅色轉移話題:“兒子,今天是周六,爸媽陪你出去逛逛?或者你想自己一個人出去玩也行,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多出去走走啊。”
李惠淑幫腔道:“誒,可可他們前幾天不是才來看望過,當時咱兒還沒醒。”
“兒啊,你還記得可可他們吧,你的大學死黨。你生病的這幾年,他們經常來看你,還說哪天你醒了一定要告訴他們。”
蘇尋笑道:“那趕緊跟他們說吧,都留了電話的。兒子,他們這麼關心你,你可得好好珍惜這段友誼。”
早飯過後,蘇尋和李惠淑將兒子康複的消息告訴了那些死黨,經過電話溝通,他們準備中午來接蘇默一起出去玩。
蘇默的大學死黨主要就三個,烏賊,胖子,可可。
在此前的「信標事件」中,這三人曾以幻覺形式出現過。
現在他們再度出現,但不再是幻覺了,而是真實的存在。
中午碰麵時,烏賊和胖子作為男子漢還好,可可這個女孩子直接抱住蘇默的胳膊哭上了,那是久彆重逢後喜悅的眼淚。
這四人大學時就一起經常出去玩,但活動項目其實很匱乏,要麼是網吧,要麼是網吧,要麼還是網吧。
今天也不例外。
四人到網卡開了卡座,先是開黑打了幾把競技遊戲。
他們之中,蘇默本來是不折不扣的大爹,想上分?無腦養蘇默就行了。
但蘇默今天狀態很差,頻頻失誤,其他人也carry不起來,遊戲一局接一局輸。
打完手頭這局,可可趴在桌子上發出鹹魚哀嚎:“啊~五連跪。”
蘇默抱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啊,今天狀態不太好,頭有點昏。”
可可趕緊擺手:“沒事沒事,哎呦墨水你怎麼睡了三年突然變這麼客氣了,搞得我心裡好慌。”
烏賊提議道:“墨水要不先歇歇吧,我們三個先開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