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沒有固定的辦公地點,何朵和其他成員們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早上聽課,中午複盤,下午去培訓師家答疑解惑。每個培訓師平均每天隻能接待十人左右,否則人太多會引起街坊鄰居的忌憚。因此大家上門之前需要先和培訓師的助理預約,如果人數超編,便會改約其他培訓師。
上課和上門拜訪是每日必須進行的工作,培訓師會嚴格記錄每日到訪人員的情況並相互彙總,如果發現偷懶耍滑的情況,便會按公司紀律嚴肅處分。不過龍生九子還尚有不同,何況這些來自天南海北的培訓師們。能力強弱、美醜高低等等,不同的個人因素必然導致歡迎度高低不同。對於那些偶爾門可羅雀的培訓師們,偶爾也會放下姿態,和來訪者們玩些簡單遊戲。這個時候也往往是眾人最開心輕鬆的時刻。
隨著對行規的深入了解,何朵漸漸知道那些平日裡看似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同事,原來都肩負著重要的崗位。比如每次去聽課時沿途遇到的三三兩兩抽煙聊天的人,並不是真的偷閒出來臨時駐足。他們的真正任務是觀察周圍的動態,一旦有可疑人員出現,便會第一時間傳信給教室,方便及時疏散人群。
但也有偶爾被打個措手不及的時候。培訓師上一刻還在十分投入地分享自己的生意經,下一秒便會有人突然進來,小聲緊張地說了句什麼。培訓師會立刻平靜利落地宣布課程結束,人群即四散而去。內部的人自然明白個中原委,來考察的新人則一臉懵圈地跟在推薦人身後,漫無目的回到大街上遊走。
何朵也經曆過一兩次這樣的突發情況,總體來說概率並不是很高。隻有那麼一次,意外來的太過突然,培訓師被當場逮個正著。然而到了下午,培訓師已經容光煥發地出現在家裡,侃侃而談戲謔著這次的玩笑經曆。這些故事往往會被加工成一個個幽默的段子,通過培訓師和學員們的口口相傳添油加醋傳播出去,成為證實當下事業可靠性的間接案例。如此一來,員工們越發對事業深信不疑。
相對來說,去培訓師家拜訪已經算是比較安逸的工作,相反,那些站在大街上複習製度的任務才是辛苦卓絕。因為上門拜訪的事總不能每日進行,裝模作樣的逛街也不能一直重複。因此大部分的時間裡,人們便兩到四人一組,像朋友們閒來相聚般有意無意地閒聊著。有時是在某個大型廣場,有時則是在一些敞亮開闊的公園地帶。每個小組之間間隔四五米,各自圍成一圈,煞有介事地討論著什麼。內容無非是一遍又一遍複習著行規和工作心得,隻是表情上得做出一幅百無聊賴的樣子,以顯示這是自己人在紮堆瞎侃。無論烈日還是寒風,一站就是一兩個小時,站到腿腳發麻也不能隨地坐臥。隻因過於閒散姿勢會把氣氛顯得過於鬆弛。
起初大家的聊天內容主要都是以工作為主,熟絡之後人們也會相互間開些玩笑,或者興趣來潮時抖露一些八卦。雖然公司明令禁止內部戀愛,但一些隱晦的瓜總會在日積月累中逐漸生成,讓這些吃瓜的人聊的喜笑顏開,也算是給枯燥艱難的工作增添一些趣味。
這樣的人群在連州市幾乎隨處可見,何朵一眾經常會遇到很多陌生的同行。如此龐大的神秘組織能夠鐵桶般長期存在於這些城市,除了它光鮮的口號、繁雜的計算模式、完整的體製,也離不開其嚴格的保密機製。其中最重要的規則之一,就是不得吐露或者探聽上級的秘密。每個階層的員工都有其特定的工作內容,一應工作機密或者個人**,隻有同階層人員以及上一層的領導知道。一旦重要事情泄密,責任人將會麵臨嚴厲的處罰。不過這種情況鮮少發生,真有什麼大瓜出現,想必領導和當事人也來不及去做調查處分。卻也因為這個製度,每一個員工都對上級的世界充滿好奇,這份好奇反過來也成為人們不斷向上攀登的動力。
這樣的工作日複一日進行著,人們麻木機械地遵守著業內的規矩,唯一能讓其興奮的便是新人的到來。
這回秦風不僅自己歸來,還把新人也帶來了。這對何朵而言簡直是雪中送炭、枯木逢春。隻不過秦風並沒有按公司慣例帶著配合人一起接站,而是獨自一人做起了迎新工作。
“這能行嗎你就對秦風這麼放心啊”範美陽得知秦風獨自去往了車站,內心有些不安。
“他說能行就肯定沒問題,姐你就彆多想了。”何朵對秦風的能力自是非常放心,不僅沒把範美陽的顧慮當一回事,還沒心沒肺地和其他同伴們繼續著逛街、串門的“工作”。一直到了晚飯時間,等大家陸陸續續回到寢室的時候,才突然想起秦風還沒回來。
“唉,不是姐說你。朵朵,你這樣大神經,風險太大了。”範美陽溫柔地抱怨道。
“我馬上打電話。”何朵趕緊拿起手機。這才發現秦風幾分鐘前已經發來了短信,內容是言簡意賅的兩個字:“開門。”
“噓!來了來了!”何朵一個激靈,趕緊衝屋內的夥伴們招呼道。
眾人正鬨得鬨,忙的忙,一看何朵的架勢,立刻各就各位,瞬間完成了迎接新人的布局。
這邊何朵甫一打開門,秦風就抱怨著走了進來:“怎麼開個門都這麼長時間”
“哎呀,我不是沒看到麼”何朵機械性地回複著秦風,看都沒看他一眼,而是滿臉熱情地看著秦風身邊那個靦腆的姑娘。
“你好,請進!”何朵親切地笑道。
“你好!謝謝。哇,大家好,嗬嗬!”姑娘落落大方地走了進來,看到一屋子的人全然沒有怯意,而是自覺坐在了大家身邊。
“這是羅小文,我同學。這是我跟你說過的同事們。”秦風雲淡風輕地介紹道。
接下來就是所有人都非常嫻熟的迎新流程。這個留著利落短發,濃眉大眼,自然親和的姑娘,全然不像她的名字那般文氣,反倒是英氣豁達,落落大方。何朵一看她對秦風言聽計從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姑娘毫無懸念會加入。
讓範美陽不太舒服的是,秦風並沒有按照公司流程規定的那樣,每天安排一個配合人跟著他和羅小文,而是全程都由自己獨自帶領。好在羅小文考察公司的全程進展非常順利,完全沒有任何疑慮,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加入了進來。
“小文那邊,我建議你最好還是主動要求和秦風一起帶吧!雖說她問題不大,但秦風也是個半新的員工,很多製度並沒有透徹地學習過。你跟他一起,既能隨時了解情況,還可以順帶把兩個人都帶了。”範美陽這次是以安排工作的口吻直接命令何朵。
“可以是可以,但我還是不想打亂秦風的節奏。文文都已經加入了,規章製度怎麼學也都是學。”何朵打心底還是不想違拗秦風的意思。
範美陽卻說:“你和她不一樣。你當時是衝著事情來的,而她是衝著秦風來的。這麼明顯,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何朵一聽就樂了,笑道:“美陽姐,你想的太多啦!我哥有女朋友的啦!而且文文跟我哥的女朋友也很熟。”
“朵妹子呀,你太單純啦!這種敏感的事情還是多留意著點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範美陽無奈地搖搖頭。
畢竟是上級的指示,何朵也便不再推脫。第四天開始,秦風和羅小文身邊便多了一個嘻嘻哈哈的何朵。
羅小文雷厲風行,做事效率幾乎是秦風的百千萬倍,入職第三天就叫來了她的妹妹羅小可。羅小可反應比她姐姐稍微慢一些,但也在一周後順利加入。緊接著,羅氏姐妹的哥哥羅小凡也加入了其中。半個月不到的時間,何朵一下子就有了四個下屬,這種發展速度瞬間超越了大部分公司同事,一度還成為培訓師們鼓勵員工的正麵案例。
而羅氏三兄妹又是生意家庭出身,骨子裡都是滿溢的生意細胞。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羅氏兄妹身邊的朋友也多是在生意場上打拚的人,因此何朵幾乎還沒有做些什麼,三兄妹就已經快馬加鞭拉起了他們的網絡。四個月後,何朵一躍成為已經有十五個下屬的培訓師。
雖然算不上拔尖,這種速度也已經超越了一大半的人。就連曾經共處一個屋簷下的飛機哥和姐夫李佳偉,都沒能趕上何朵,二人至今依然還是半死不活的狀態。隻是隨著隊伍的壯大,秦風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笑容越來越少,還經常因工作問題和羅氏兄妹爭吵。煙也抽的也變本加厲,從原來的兩天一盒變成一天兩到三盒,身體也因強大的精神壓力變得單薄瘦削,甚至連走路也有了幾絲佝僂。為此何朵心裡時常蒙著一層陰影。
成為培訓師以後,何朵上課再也不用坐在後麵,而是可以站起來巡視和調節課堂氣氛,公司內俗稱此環節為“站起來”。
此時範美陽也已經成功晉級代理商,和先前那些成功人士們一起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隻有偶爾有需要的時候,會通過電話與何朵聯絡。
離開之前,範美陽再三跟何朵強調,一定要關心秦風,及時發現和扭正他的消極思想,以免將來走了極端。何朵表麵答應,心裡卻始終不以為然。而一直就看不慣範美陽的秦風,著實在範美陽離開後開心了好幾天。但也正是在這個時候,秦風開始嚴厲禁止羅氏兄妹發展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