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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風雲際會(1 / 2)

月異星邪!

不出一月,大江南北,兩河東西,隻要是稍微涉足武林的人,就沒有一個不知道天目山中,有著一個絕世的人,還有著巨萬金珠,數口神兵,普天之下,武林豪士的話題,也幾乎都以此事為主。

江南道上,馬蹄紛紛,俠蹤驟現,來自各地的武林高手,草莽豪客,騎著健馬,佩著長劍,由皖入蘇,由魯入蘇,由贛人蘇,由閩人蘇,四麵八方的趕到江蘇來。

沉寂已久的武林,便因為此事,而突然掀起了一陣空前的熱潮,這其中有的自然是自恃身手,想在這天目山上,揚名立萬的,有的自也還存著一份貪心,希望自己名利俱收,也有的隻是想來趕這場武林中百年難見的熱鬨。

此刻正是盛夏,距離八月中秋,也隻還有一個多月了,天目山鄰近的州縣,客棧全部住得滿滿的,不時有勁服佩刃的精悍漢子,昂首闊步在鬨市之中,本來隻是聞名,而未見麵的武林豪客們,也都借著這個機會,能夠握手言歡,互道仰慕。

但也有積怨多年的仇家,此刻窄地相逢,自然就得立刻血濺當地,拚個你死我活。

這些人各有來曆,各懷絕技,但都是坐鎮,,方的豪客,此刻聚在一處,自然難免生出好些事端,弄得當地的三班捕頭,會裡,出人頭地,揚眉吐氣。

七月將過,江南道上更是馬蹄匆忙,天目山右,臨安城裡,夜市方升,臨街的一家酒食兼茶館裡,高朋滿座,座上的卻都是鶯肩紮腰的練家子,但聞人言紛紛,談著的俱是武林間事。

高大的禿頭大漢,迎門坐在一張八仙桌上,正自端著酒杯,大聲道“不是我殷老五在滅自己的威風,可是那天那個一身黃衫的少年朋友,手底下可真有兩下子,連管神鷹那種角色,不出三招,就認栽服輸,楊老弟,你的一手峨嵋劍法,雖然使得漂亮,但比起人家來——瞧,還差得好大一截哩。”

坐在他身側的一個瘦削漢子,深目廣領,麵上絲毫不動聲色,端起酒杯來,淺淺喝了一口,微微笑著道“殷五哥既然這麼說,想必不會差的了,但是,殷五哥,你可知道,彆的地方不說,就在這臨安城裡,紮手的腳色,少說也有十個,雁蕩紅中會、太行快刀會的總瓢把子,這次竟也都親自來了,你說的這個姓岑的少年朋友,雖然手把子硬,但這次想壓倒群雄,獨占鼇頭,隻怕也不可能吧?”

禿鷹殷老五嘿嘿大笑了一聲,道“這可也說不定,楊老弟,你是沒有趕上那場熱鬨,要是那天你也在場的話,你就會知道,我殷老五說的話不是亂打高空了。”

他這一大聲嚷嚷,茶館中的人,不禁俱都為之側目。

但禿鷹殷老五,卻一點兒也不在乎,方自大口喝了口酒,突然目光一轉,看到兩人並肩走人店未,“呲”的一聲,喉中的酒,都從鼻子裡嗆了出去。

這兩人一走進這間茶鋪,座上的人,十個之中,倒有九個全站了起來,臉上堆著笑,打著招呼,都往自己的位子上讓。

那禿鷹殷老五伸出青筋暴露的巨掌,一抹臉上的涕淚,就搶先嚷道“雲老爺子,你老人家也來了呀。”

趕緊站了起來,連連讓座,進來的這兩個人,正是多臂神劍雲謙、仁義劍客雲中程父子,此刻兩人目光四掃,含笑向四座打著招呼,卻在殷老五的桌上,坐了下來,卻見在這張桌上,竟有一人,端坐未動,雲中程麵色不禁微變,目光向殷老五一掃,冷冷道“這位兄弟是誰?小弟倒麵生得很。”

禿鷹殷老五一麵叱喝著店小二添杯加菜,一麵哈哈笑道“雲大哥,今天讓小弟給引見一位成名露臉的朋友。”

又道“楊老弟,你可知道,坐在你對麵的,就是名滿天下的多臂神劍雲老爺子,和仁義劍客雲大哥。”

笑著又道“這位楊老弟,就是峨嵋派的掌門弟子,揚名蜀中的楊一劍楊振,哈哈,想不到你們二位居然沒有會過麵,更想不到今天我殷老五能夠引見你們二位。”

得意之色,顯於言表。

多臂神劍微微一笑,道“老夫早就聽得峨嵋靜波上人有個出類拔萃的弟子,今日一見,氣字果自不凡,故人絕技得傳,真叫老夫高興得很。”

楊振手裡仍端著酒杯,微微欠了欠身子,微笑道“老前輩過獎了。”

雲中程心中不悅地暗哼一聲,卻也沒有發作出來,回過頭去,望著門外,連寒暄都沒有寒暄半句。

雲氏父子一人臨安,不到一個時辰,臨安城裡的武林豪客,就都知道已經隱歸多年,在家納福的多臂神劍,這次竟也出山了。

於是就有人私下猜測,這次天目山之會,究竟能引出多少個武林耄袖來,有的和雲氏父子交情較深的,就紛紛趕到龍門居那間茶館去,和雲氏父子敘彆,那繼承峨嵋一派未來的掌門希望最濃的川中劍客楊一劍,卻拂袖走出了龍門居。

雲中程冷冷一笑,道“殷五爺,哪裡交來這麼好的朋友?”

禿鷹殷老五雖然也是在江南地麵上成名露臉的人物,但此刻卻隻有賠著笑,敬著酒,在雲氏父子麵前,他雖然雉做,卻也不得不馴下來。

多臂神劍卻微微長眉,輕叱道“中程,你的涵養到哪裡去了?”

他人情宏達,知道這臨安一地,此刻已是藏龍臥虎,風雲際會,言語稍一不慎,便是無窮風波,哪知他雖是如此謹慎,仁義劍客的多年盛名,還是險些栽在這個小小的一個臨安城裡。

仁義劍客俯首無語,雲老爺子乾咳一聲,端起酒杯,又自和慕名而來的一些武林後輩,微笑寒暄,龍門居中,但聞笑語紛紛,哪知——突然外麵號聲大作,四麵八方,忽然響起了一陣奇異的號角之聲,禿鷹殷老五麵色大變,倏然推杯而起,脫口說道“紅巾號。”

雲中程也自為之皺眉道“雁蕩紅巾會,怎會在這臨安城裡開起壇來,難道紅中三豪,此刻全都到了臨安城嗎?”

語猶未了,這奇異的號角聲中,突然又響起了一連串慘厲的叫聲,奇怪的是這慘叫聲竟也是從四麵傳來,而且此起彼落,一聲連著一聲,由遠而近,由近又遠,龍門居中的笑語,立即全都寂然。

門外夜市本繁,走在路上的行人,此刻也大半駐足而聽突然,馬蹄之聲,紛遝而來,這條繁盛至極的街上,行人本多,不禁都煞然四下走避,一群健馬,飛也似的從街上奔馳而過,灰塵風揚之中,依稀可以見到馬上的騎士都紮著紅中,但卻竟都不是筆直地坐在馬上。

仁義劍客變色而起,擠出門口一看,麵色更是大變,原來此刻筆直的一條街上,竟然多了一條鮮紅的血跡,被兩旁店鋪門口排出的風燈的燈光一閃,更是令人為之肅然。

他回首沉聲道“爹爹,您老人家在此稍微歇一歇,我出去看看。”

微撩袍角,沿著街上的血跡,大步走了過去,隻見血跡越來越稀。

此刻臨安城裡,人心惶惶,那種奇異的號角聲,雖已不複再響,但是慘呼之聲,仍然時有所聞。

仁義劍客雲中程心中疑雲如湧,急步走出這條直街,目光掃處,但覺自己提袍角的手,都有些發麻了——這十字路口,前後左右四條大街,街麵上竟然滿沾著血跡,三個黑衣勁裝、頭紮紅中的大漢,滿身浴血,正匍優在地麵上掙紮著,兩匹有鞍無人的健馬,立在街心,昂首低嘶,街上的行人此刻都怔在街角,麵色俱都有如死灰,一眼望去,但覺淒慘之狀,不忍卒睹。

仁義劍客闖蕩江湖,手上自然也難免染有血腥,但此刻他卻仍禁不住心頭犯惡,一個箭步竄到了街心,蹲下身去,扶起一個黑衣大漢,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怎樣受的傷?”

這黑衣大漢,麵上血跡斑斑,無力的張開眼來,呻吟著道)“好狠的心……好狠的心……我……”

話未說完,雙腿一伸,雙眼一突,竟然咽氣了,卻仍瞪著一雙厲目,嘴角汩汩流出鮮血來。

雲中程一咬鋼牙,長身而起,探到另兩個黑衣大漢的身側,卻見這兩人竟早已咽氣了。

他長歎一聲,望著滿街的血跡,心中但覺熱血翻湧,不能自主。

雁蕩紅中會橫行浙東,雖是多行不義,但此刻落得這種地步,卻也未免大慘了些。

人群,漸漸圍聚了過來,卻還是站得遠遠的,不敢踩著街上的血跡,雲中程立在街心,愕了半晌,耳旁突然響起一聲馬嘶。

他心中一動,一個箭步,竄到馬側,飛身上了馬,反掌一拍馬股,人群立刻又四散走避,他鬆著馬韁,但憑這匹馬,任意飛奔。

馬行甚急,片刻之間,便馳過數條街道,隻見街上的血跡,時濃時稀,但卻一路不曾斷過。

驀地,慘呼之聲,又複大作,但這次卻非由四麵傳來,而是聚在一處。

燈光映射下,但見街上行人,一個個都麵色死白,惶惶然如大禍將臨,卻又不知道這慘呼由來的究竟。

雲中程微一勒馬,辨了辨這慘呼聲傳來的方向,又打馬馳去。

他雖然明知道前行必是絕險之地,但是他耳中聽得這種淒慘的呼聲,目中見到這些鮮血的血跡,便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俠心,縱然前麵是龍潭虎穴,他也要馬闖一闖。

他所奇怪的隻是,雁蕩紅中會威霸一方,除了紅中三傑外,會中的壇主、香主,也都俱是硬手,此刻一敗如此,那麼他們的敵手,豈非可怕得不可思議了嗎?這些人卻又是誰呢?

馬行如箭,眨眼便穿過鬨市,愈行愈見荒僻,而且漸漸已將出城。

雲中程抓著馬韁的手,此刻竟微微有些顫抖,他闖蕩江湖半生,出入生死間,不知有多少次,但卻從未有過如此時的緊張心情。

街的轉角處,突然掠出一條人影,雲中程的胯下馬,唏律一聲長嘶,昂首人立而起,雲中程雙腿加勁,夾在馬鞍上。

天上星光閃爍,雲中程伏在馬上,閃目而望,隻見馬首前卓然站著一人,頭上發髻散亂,身上衣裳淩落,倒提著一口晶光耀目的長劍,星光之下,雖看不清他的麵色,但一眼望去,隻覺此人麵色灰白,行情驚駭,像是剛剛受了一種巨大的驚恐,此刻尚未平複似的。

雲中程胯下所乘的馬,顯然經過長期的訓練,方才雖因這條突來的人影,而驚嘶一聲,但此刻卻立馬如樁,已又回複鎮靜。

雲中程端坐馬上,凝目良久,方才看出這麵帶驚惶的夜行人,竟然就是方才那狂傲驕倨的峨嵋弟子,楊一劍楊振。

兩人目光相對,楊一劍手腕一翻,伸出左手食、中、拇三指捏住劍尖,反手一插,將劍插入背後的劍鞘裡冷冷道“雲大俠馳馬狂奔,是否也是為著那慘呼之聲!”

雲中程心中一動,口中卻沉聲道“正是。”

但見到這楊一劍的神情,知道他必然來自自己要去的地方,本來也想探問一下,但自己卻和此人落落難合,極不投緣,是以又將口邊將要說出的話,忍了回去。

卻見這楊一劍炯炯的目光中,突然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彩,但瞬即恢複平常,冷冷一笑,又道“雲大俠要去,那好極了。”

雙臂一張,身形乍展,又投入街邊的陰影中。

雲中程暗歎一聲,忖道“此人雖然狂做,但身手的確不弱,無怪能在蜀中享有盛名,但方才見他的神色,卻又滿露驚惶,那麼前行之處,又有什麼值得他如此驚恐的事呢?”

他心中思潮反複,任憑胯下的馬在街心立了許久,突然鐵掌反揮,擊在馬股上。

那匹馬便又箭也似地朝前麵竄去,瞬息之間,便馳出城外,雲中程右手一帶韁繩,目光四下一掃,但見東北不遠之處,火花突然衝天而起,將天畔都染得一·片鮮血般的紅色。

他微一打馬,再往前馳,奔出一箭多地,突然勒住馬,矯健的身形,倏然從馬鞍掠起,“嗖、嗖”幾個起落,便往起火處奔去。

火光之中,但見黑影幢幢,慘呼之聲,更是不絕於耳。

忽然三條人影自火光中衝天而起,輕功之驚人,竟是無與倫比,淩空三丈,在空中齊一轉折,便閃電般的消失了。

雲中程右手“卿”的一扯,將手上的長衫扯開來,抓起長衫的下擺,在腰畔打了個結,左手探手入懷,但聽“嗆嘟”一聲,他掌中已多了一口長約三尺、精光奪目的利劍。

這正是昔年多臂神劍仗以揚名天下的利刃,龍紋軟劍,也是蕪湖雲門代代相傳的利器。

雲中程一劍在手,豪氣逸飛,微一塌腰,身形暴長,燕子三抄水,“嗖、嗖、嗖”三個起落,又前擰十丈。

隻貝一片郊野之側,蠢立著一座高大的樓閣,卻全已被火燃起,一個滿身帶著火焰的大漢,慘叫著由烈火中竄了出來,雙手掩著麵目,在地上連滾了幾滾,但卻仍未將衣裳燃起的火焰壓滅。

仁義劍客一個箭步,竄到這人身上,隻見這人在地上滾動的勢子越來越弱,終於伏在地上,不能動彈了。

火勢越來越旺,火光中卻再也沒有慘呼的聲音傳出,滿天火影中,隻見地上橫七堅八的倒著一些屍身,有的雖然還有呻吟聲,卻已微弱得幾乎聽不甚清了。

轟的一聲,一根梁木落下,接著嘩然一聲巨震,那棟燃燒著的樓閣,便已倒塌一半。

但是置身這一片屍身中的雲中程,卻生像是沒有聽見這聲巨震似的,他一生闖蕩江湖,但是這種淒慘的景象,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火勢熊熊,使得周轉數十丈地方變得難以忍受的酷熱,但這仁義劍客卻隻覺手足冰冷,陣陣寒意宜透背脊。

他緩緩移動著腳步,走到另一個仍有呻吟之聲發出的大漢旁邊,左手倒提著劍,右手輕輕抄起這人的肩頭,隻見這條本來精悍無比的漢子,此刻身上的衣衫,都已被燒得六零八落,霹出裡麵的漆黑的膚肉來,前胸一處傷痕,仍不住的往外流著鮮血,身子方被雲中程扶起,就又一聲慘呼,睜開那雙滿布血絲的眼睛,在雲中程身上轉了兩轉,微弱的張開口,像是想說什麼,卻又無力說出來。

雲中程目光在這人身上凝注了半晌,不禁又從心中長長歎出一口氣來,此刻自己伸手所扶持的這垂死的漢子,竟就是昔日名震江湖的紅中三傑中的了大爺,不久以前,自己還親眼見到此人手揚絲鞭,快馬馳於江南道下,而此刻……

“世事的變幻,是多麼巨大呀。”

這紅巾三傑在江湖中雖是凶橫的角色,但終究他也是人呀。雲中程見了他這等死狀,也不禁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默然長歎了一聲,緩緩說道“丁兄,你可還認識小弟?方才……這樁事,究竟是誰乾出來的?”

這紅巾三傑之首眼睛又轉動了兩下,微微動了動嘴巴,但誰也無法了解他嘴唇這兒個輕微的動作,所表示的意思。

雲中程沉聲又道“是不是快刀會?”

丁紅巾虛弱地將頭搖動兩下。

雲中程俯首沉思一下,又道“是不是黑米幫?……哦…··難道是太湖三十六寨嗎?”

他一拍前額“南河那邊的天陰教,和了兄也結有梁子吧?”

但是,他所得到的答案,隻是千篇一律的搖頭,他心裡的疑惑,不禁也越來越重“這又會是哪些人下的辣手呢?”

隻見這了紅中眼中掠過一抹黯淡的光采,像是悲哀自己至死還不能將自己的仇家說出來,終於兩腿微伸,亦自氣絕了。

雲中程又長聲一歎,輕輕放下屍身,卻見這也曾在江湖叱吒一時的紅巾會總瓢把子,雖已氣絕、但一雙滿布血絲的厲眼,卻仍沒有閉上,而是凝注一處,像是他臨終之際,又發現了什麼,隻是他卻早已無力說出來罷了。

雲中程目中一動,擰轉身軀,目光閃電地一轉,隻見微風吹動處,一粒細小的珠粒,在地麵上緩緩滾動著,在漫天火焰映影中,發出奪目的血紅色。

他腳尖一頓,身形朝這粒紅珠掠去,哪知眼前突然又有人影一閃,來勢之急,竟比自己還快著半步。

這突現的人影,使得他心中一掠,真氣猛沉,硬生生將前進的勢道頓了下來,目光動處,隻見日前在蕪湖拜壽,那兩個神秘而美豔的紅裳少女,此刻竟又赫然站在自己的麵前,帶著一臉溫柔而甜蜜的笑容,左側少女的一隻玉手裡,此刻蘭花似地伸出兩隻春蔥玉指,夾著那粒鮮明的紅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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