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花鈴!
風雨之中,人人心頭俱是異樣的沉重,南宮常恕緩緩放下了點蒼燕的屍身。
南宮夫人取出一方絲中,替南宮平紮起了臂上的傷口,輕輕道“孩子,你揮一揮手,看有沒有傷著筋骨。”
南宮平揮了揮手,隻覺心中熱血,俱已堵在一處,哽咽道“沒……有……”
魯逸仙看到這母子相依之情,想到自己一生孤獨,不禁黯然垂下頭去,無言地拾起了腳邊的一把酒壺,輕輕搖了兩搖,聽到壺中仿佛還剩有幾滴餘酒,掀開壺蓋,仰首一吸而儘,舉手一揮,將酒壺拋出廳外,“空空”一串聲響,酒壺滾下了石階。
司馬中天雙拳緊握,隻聽黑暗中又自響起一陣馬蹄之聲,聽來似乎還不止一兩匹馬。
南宮常恕抬頭道“司馬兄,可是你留在莊外接應的弟兄進來了?”
司馬中天一步掠至階頭。
隻見四匹健馬,冒著風雨緩緩馳來,定晴一望,馬鞍上卻競無一人,隻有最後一匹馬上,斜斜地插著一杆紅旗,狂風一卷,連這杆紅旗也都被風吹到地上,晃眼便被汙泥染成褚色。
司馬中天心頭一震,倒退三步,身予搖了兩搖,一手扶住門框,喃喃道“完了……完了……”
南宮常恕失色道“難道莊外的弟兄也遭了毒手麼?……”
司馬中天緩緩道“有馬無人,自是凶多吉少了……”突地雙臂一振,仰天厲喝道“群魔島的鼠輩,匹夫!有種就出來與我司馬中天一較高下,暗中傷人,算得是什麼好漢!”
喝聲之中,他一把抄起了方才落在石階上的鐵戟,狂揮著衝下石階,戟風呼呼,將風雨都激得蕩在一邊,那四匹健馬一聲驚嘶,放蹄跑了開去!南宮常恕失聲道“司馬兄……”
話聲未了,隻見暗林中突有三團黑影飛出,司馬中天手腕一震,競將這長達丈餘的鐵戟,震起三朵戟花,“奪奪奪”三響,將三圍黑影一起挑在鐵戟尖鋒之上。
南宮常恕大驚之下,亦自飛身掠下石階,一把拉住司馬中天肩頭,沉聲道“司馬兄,鎮定些!”
司馬中天連聲厲叱,卻身不由主地被他拉上石階,眾人目光望處,心頭不禁又是一寒,那鐵戟頂端三根尖鋒之上,挑著的竟是三顆血淋淋的人頭!
南宮常恕隻怕司馬中天情急神亂,手掌一揮,連拍他身上七處穴道。
司馬中天隻覺心頭氣血一暢,望著戟上的人頭,呆呆地愕了半晌,顫聲道“果然是你們……”“鐺”地一聲,鐵戟失手落在地上!
魯逸仙以拳擊掌,恨聲道“群魔島中,難道當真都是隻會暗中傷人的鼠輩……”
此時滿廳中人,情緒俱都十分激動,魯逸仙目光一掃,大聲道“我就不倌他們部有三頭六臂,就憑你我這一身武功,難道……”
南宮常恕沉聲道“二弟。”他語聲中似乎有一種鎮定人心的力量,就隻這輕輕一喚,魯逸仙便立刻住口不語,南宮常恕道“姑不論敵勢強弱,但敵暗我明,我等便已顯然居於劣勢,若再不能鎮定一些,以靜製動,今日之局,豈非不戰便可分出勝負。”
南宮平垂下頭去,目光凝注著血泊中的明珠。
魯逸仙默然半晌,緩緩道“如此等待,要等到何時為止呢?”
司馬中天霍然回過頭來,厲聲道“我寧可衝入黑暗,與他們一拚生死,也不願這樣等在這裡,這當真比死還要難受。”
南宮平目光一轉,筆直望向他爹爹,他口中雖未說話,但是他目中所閃動的那種興奮的光彩,實已無異明顯他說出了他心中的意向,寧可立刻決戰生死,也不願接受這難堪的忍耐。
南宮常恕苦歎一聲,緩緩道“生死之事小,失約之事大,我南宮一家,自始自終,從未有一人做過一件失約於人的事。今日我南宮世家雖已麵臨崩潰的邊緣,卻更不能失約於人,無論如何,也要等到那‘諸神殿’的使者到來,將這一批財物如約送去,否則我南宮常恕,死難瞑目。”
他說得異常緩慢,卻也異常沉重,一字一句間,都含著一種令人不可違背的力量。他話一說完,便再無一人開口,呆望著窗外的漫天風雨,各各心中俱是滿腹的心事。
南宮夫人輕輕道“平兒,可要換件乾淨的衣服?”她的注意之力,似乎永遠部不離她愛子身上。
南宮平感激地搖了搖頭,魯逸仙哈哈笑道“彆人看了他這身衣裳,有誰相信他是南宮莊主的獨子,我看與我走在一起,反倒像些。”
南宮夫人輕輕一歎,道“今日我和你大哥若有不測,你倒真該好生看顧這孩子才是,他……”
魯逸仙雙目一張,精光四射,仰天笑道“你兩人若有不測,我難道還會一人留在世上麼?”
南宮夫人道“你為何不能一人留在世上,這世上要你去做的事還多得很呢!”
魯逸仙道“我為何要一人活著,世上的事雖多,我也管不著了,與你兩人一起去死,黃泉路上,倒也熱鬨得很,總比我日後一人去做孤魂野鬼好得多,大哥,你說是麼?”
南宮常恕歎息著微笑了一下,南宮平心中卻不禁大是感慨,突見司馬中天精神一振,大喝道“來了……”
隻聽一陣輕微而緩慢的腳步聲自風雨中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眾人心情也越來越是緊張。
南宮夫人悄悄倚到南宮常恕身側,卻又反手握住了南宮平的手掌。
魯逸仙目光一望,眉字間突有一絲黯然的神色閃過,他一步掠到廳門,一陣風雨打濕了他的麵頰。
石階上終於現出三條人影,一步一步地緩緩走了上來,來勢竟似十分和緩,仿佛沒有什麼惡意。
魯逸仙大喝道“來人是誰?若不通名,便將你們當強盜對付了!”
這當中一條人影,輕輕咳嗽一聲,黑色中隻見他頭顱光光,似是一個出家僧人,腳步一抬,忽漱來到魯逸仙麵前。魯逸仙愕了一愕,挺起胸膛不讓半步。這僧人沉聲道“老衲不常走動江湖,便是說出名字,施主也不會認得的。”
魯逸仙凝晴一望,隻見他渾身水濕,白須斜飛,神色之間,似乎另有一種莊嚴和穆之氣,不禁立刻消除了幾分故意。另兩人也隨之而上,一人頭戴笠帽,身穿蓑衣,手中倒提一口水淋淋的麻袋,笠帽一直壓到眉下,黑暗中更看不出他的麵目,一人高髻烏簪,藍袍白襪,卻是個道人。
這三人裝束雖不同,但俱是白須皓然,神情間也似頗為安詳。
魯逸仙道“此間時值非常,三位來此,是為了什麼?”語氣之間,顯已大為和緩。
白發僧人雙掌合十,微微一笑,道“老袖此來,正是為了‘南宮山莊’的非常之變,施主若不懷疑,老袖進去後自當源本奉告。”
魯逸仙微一遲疑,這三人已邁步走入了大廳。
南宮平心頭一動,忖道“此刻山莊外殺機重重,這三人怎會如此安詳地走了進來?”心裡不覺有些懷疑,抬眼一望,隻見他爹爹麵上卻仍然是十分鎮定,便也放下了心事。
白發僧人一步入廳,立刻高喧一聲佛號,緩緩合上眼簾,似乎不忍看到廳中的血腥景象,斂眉垂目,緩緩道“為了一些身外之物,傷了這麼多人命,施主倒不覺罪孽太重麼?”
南宮常恕歎道“此舉雖非在下本意,實乃無可奈何之事,但今日過後,在下必定要到我佛座前,懺悔許願,洗去今日之血腥!”
白發僧人雙目一張,道“施主既有如此說法,顯見還有一點善心未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你為何不將這些惹禍的根苗,化作我佛如來的香火錢,為子孫兒女結一結善緣。”
眾人麵色俱都微微一變,南宮常恕道“在下雖有此意,隻可惜這些錢財,早已不是在下的了。白發僧人微微笑道“出家人戒打誑語,這些錢財明明還在施主身邊,怎會早已不是施主的了?”
司馬中天大喝一聲,道“就是他的,不化給你又當怎地,難道你還想強討惡化麼?”
白發僧人仍是麵帶微笑,不動聲色,仰天笑道“施主們若不願來討這個善緣,那麼此間就非老衲的事了。”袍袖一拂,倒退三步,緩緩接口道“但老袖與施主今日既有見麵之緣,等到日後施主死了,老袖必定吟經超度施主們亡魂。”
眾人麵麵相覷,司馬中天厲喝道“我死了也不要你管,快些與我出去……”
藍袍道人哈哈一笑,道“施主你印堂發暗,氣色甚是不佳,萬萬不可妄動人氣,否則必有血光之災,切記切記。”
司馬中天胸膛起伏,滿麵怒容。
那蓑衣老人緩緩走到他身前,突然伸手一掀笠帽,冷冷道“你難道不信他的話麼?”
司馬中天怒道“不信又怎……”抬目一望,隻見這蓑衣老人鼻予以上,仿佛一隻被切爛的西瓜,斑斑錯錯,俱是刀疤,頭發眉毛,俱都刮得於乾淨淨,雙目之中,閃閃發出凶光,生相之猙獰凶惡,竟是自己平生未見,下麵的話,不禁再也說不下去。
南宮夫婦、南宮平心頭俱是一懍,魯逸仙更是大為後悔,不該放這三個人進來。
蓑衣老人哈哈笑道“莫怕莫怕,我長相雖然猛惡,心裡卻慈悲得很,是個規規矩矩的生意人,他兩人來此化緣,還是空手來打秋風,我卻是帶了貨物,公公道道地來做生意的。”笑容一起,麵目更是猙獰,笑聲錚錚,有如銅槌打擊在鐵鼓之上。
南宮平、魯逸仙、司馬中天麵色凝重,靜觀待變。
南宮常恕微微一笑,道“閣下帶了些什麼貨物,怎不拿出讓大家看看。”
蓑衣老人道“南宮莊主果然也是個生意人……”手掌一反,將麻袋中的東西俱都倒了出來,竟是一袋被雨水衝得有如腐肉般蒼白的頭顱。蒼衣老人大笑道“這貨色保證新鮮,一顆頭顱換一口箱子,你看這買賣可還做得!”笑聲淒厲,令人心悸。
南宮常恕冷冷道“一顆頭顱,換一口箱子,這買賣倒也使得,隻是這貨色還不夠新鮮。”
蓑衣老人道“你可是要更新鮮些的?”
南宮常恕身子一閃,突然提起一口箱子,沉聲道“若是你立刻切下自己的頭顱,這口箱子,便是你的!”
蓑衣老人哈哈笑道“買賣不成仁義在,莊主又何苦要我的命呢?”雙手亂搖,回身就走。
眾人不禁一愕,隻見蓑衣老人頭也不回,突地左腳一勾,挑起一顆頭顱,直擊司馬中天的麵門,身軀乘勢一轉,右掌搭上南宮常恕的箱子,左掌斜劈南宮夫人的肩頭,右腿一挑,又有一顆頭顱飛起,“呼”地一聲,筆直飛向魯逸仙,風聲虎虎,仿佛一柄流星鐵糙。
司馬中天方自一愕,隻見一顆人頭,直眉直眼地飛了過來,一時間竟不及閃避,抬手一掌,揮了過去,直將人頭劈開數丈,飛出廳外,這才想起這人頭的眉目似是熟悉,竟是自己旗下一個鏢師,心頭一懍,仿佛隔夜食物,都要嘔吐而出,厲喝一聲,“呼”地一拳擊出。
魯逸仙身軀一閃,滑開數尺,隻聽身側風聲掠過,“砰”地一聲,一顆頭顱擊在牆上。
南宮常恕五指一緊,緊握掌上銅環,隻覺一般大力,自箱上傳來,急忙加勁反擊。
南宮夫人擰腰錯步,手掌反切蓑衣老人的手腕。
蓑衣老人哈哈一笑,身子倏然滑開,南宮常恕箱子推出,司馬中天收拳不住,“砰”地一聲,擊在箱上,木箱四散,箱裡的珍寶,灑滿一地。
南宮平心頭不禁暗中吃驚“這老人手腳齊用,一招四式,連攻四人,仍有如此威力,武功端的令人駭異,怎地武林中卻從未聽過此人的來曆。”
白發僧人微微一笑,道“南宮檀越內力不錯,南宮夫人掌勢輕靈,若以文論武,兩位已可算得上是舉人進士間的人物,至於這位施主麼……”他目光一望司馬中天,笑道“卻不過隻是方自啟蒙的童生秀才而已,若想金榜題名,還得多下幾年苦功夫。”
魯逸仙冷冷道“我呢?”身形一閃,一招擊向白發僧人。
蓑衣老人道“試官是我,你算找錯人了。”一步攔在魯逸仙身前,斜斜一掌,自魯逸仙雙掌中直穿而出。
魯逸仙雙拳一錯,“鐵鎖封江”,蓑衣老人手肘若是被他兩條鐵臂鎖住,怕不立刻生生折斷。
白發僧人微笑道“好!”
蓑衣老人手腕一抖,一雙鐵指,突地到了魯逸仙的麵前,雙指如勾,直奪魯逸仙雙目。
魯逸仙雙掌鎖人不成,又被人家鎖住,當下大喝一聲,陡然一足飛起。
白發僧人搖頭苦笑道“不好!”
隻見蓑衣老人左掌一沉,急切魯逸仙的足踝,魯逸仙這一足本是攻人自救,此刻卻又變成被攻,眼見便要殘目傷足,哪知他突地闊口一張,兩排森森利齒,竟向蓑衣老人的手指咬了過去。
蓑衣老人微微一愕,撤招變式。
白發僧人哈哈笑道“不錯,不錯,就憑這一口,已可選得上一個孝廉。”
蓑衣老人道“這算什麼招式!”
魯逸仙道“你沒有見過麼?嘿嘿!當真是孤陋寡聞得很。”
言語之間,兩人己戰在一處,刹那間便已拆了十餘招,魯逸仙招式飛揚灑脫,雖然有些不合拳理,但招式卻是犀利已極,蓑衣老人競奈何不得,兩人拳來足往,司馬中天竟看得愕在當地。
藍袍道人微微一歎,道“想不到當今武林中,還有個這樣的好手,叫我下手將他們殺死,實在有些於心不忍。”
南宮平突地冷冷道“群魔島上,若都是你們這樣的角色,那麼江湖中人人畏之如虎的‘群魔島’,看來也未見有如傳說中那般可怖。”,藍袍道人雙目一張,道“少年人,你怎知道我們是來自群魔島的!”
南宮平冷笑一聲,道“外貌善良,心腸歹毒,言語好猾,武功不弱,又都老得可以進棺材了,若非來自群魔島,卻是來自何處?”
藍袍道人哈哈笑道“好好,少年人果然有些頭腦……”語聲未了,南宮平已拾起地上一柄長劍,振劍擊來,藍袍道人不避不閃,袖袍一拂,競待以流雲鐵袖,卷去南宮平手中的長劍。
哪知南宮平這一劍看似沉實,卻是虛空,劍尖輕飄飄一顫,手腕急地向左偏去,劍尖卻自右刺來。
藍袍道人一招流雲鐵袖,竟隻括著南宮平一片劍影,南宮平掌中長劍,已刺向他左麵咽喉,他實未想到這血氣方剛的少年人竟會施出這般空靈的劍法,袍袖一振,倏然退出五步。
白發僧人雙眉一皺,麵現驚詫之色,道“阿彌陀佛,小檀越學武已有多久了?”
南宮平道“你管不著!”劍光繚繞,旋回而上,乘勢向那藍袍道人攻去。
白須僧人道“看小檀越這般年紀,這般智慧,這般武功,老衲實在動了憐才之心,若肯隨我回去,十年後便不難名登魔宮金榜,二十年後,便可奪一奪榜眼狀元了。”
南宮平道“我南宮平堂堂丈夫,寧死不肯與群魔為伍!”
白須僧人一驚道“南宮平,你便是‘南宮山莊’的長子麼?”
南宮平大喝道“不錯!”突然劍尖向對方袍袖一掃,身不由主地倒退三步。
白須僧人麵沉如水,緩緩道“南宮檀越,老衲對令郎已動憐才之意,本願將南宮一家,俱都接回島去,共享富貴,但施主你若還要堅持己意,老衲既不願這批財物被‘諸神殿”上那般老兒用來為惡,更不願令郎這樣的人才被那些無知的糊塗老兒利用,今日說不得要大開殺戒了。“南宮常恕心念一動,突地沉聲道“二弟,平兒,住手!”
南宮平身形一挪,倒掠而回!
魯逸仙已自氣息喘喘,全力攻出數拳,將蓑衣老人逼開三步,身形一轉,竄到南宮常恕身側,曆聲道“大哥你千萬不要被這和尚言語打動,‘群魔島’上,收容的俱是大奸大惡之徒,‘諸神殿’裡,歸隱的卻是武林中的仁義豪士,不談彆的,單論此點,‘諸神’、‘群魔’兩地,誰善誰惡,已是昭然若見。今日事已至此,我們隻有與這班魔頭拚了。”
司馬中天雙臂一振,道“正是,拚了!”
南宮常恕道“此兩地誰善誰惡,俱是出於傳說,你我怎能驟下定論。”
白須僧人目光一轉道“阿彌陀佛,南宮擅越之言,當真是持平之論。”
南宮常恕麵色一沉,道“但南宮世家與‘諸神殿’訂約己百多年,無論誰善誰惡,在下也不能毀了祖宗之約,今日之事,在下義無反顧,但今日之局,勝負卻在未可知之數,司馬中天鏢頭與我二弟合力,決戰這位朋友,勝負參半,拙荊與犬子聯手,也未見負於這位道長,是以今日成敗關鍵,僅在於在下與大師之間的武功強弱而已,你我勝負一分,局勢便可斷定!”
白須僧人合十道“南宮檀越之分析,雖不中亦不遠矣,但以檀越你的武功,卻萬萬不是老衲敵手的。”
南宮常恕沉聲接道“局勢既是如此,那麼你我又何必去學那等市井小人,殺砍拚命……”
白須僧人蒼眉一揚,目光閃動,截口道“如此說來,施主是要與老衲兩人單獨較量較量了。”
南宮常恕道,“在下正是此意。”
蓑衣老人突地厲聲道“此法絕不可行……”
魯逸仙道“大哥,還是小弟出手的好!”
南宮平道“孩兒在此,怎能還要爹爹你親自出手!”
白須僧人微微一笑,道“令弟與令郎生怕你有失閃,都說此法絕不可行,這也是他們的孝悌之心,南宮檀越你……”
南宮常恕截口道“吾意已決,大師之意如何?”
白須僧人道“你我分出勝負之後又當怎地?”
南宮常恕道“隻要在下輸了,南宮一家,任憑大師處置。”
他說來截釘斷鐵,竟似勝算在握。
魯逸仙等人本覺這白須僧人武功必深不可測,此刻心中不禁俱都為之大奇,但眾人俱知南宮常恕一生謹慎,絕不會做出毫無把握之事,是以各自心中雖然驚疑,卻俱都閉口不語。
白須僧人目光一轉,哈哈笑道“老衲雖有意如此,怎奈我這兩位夥計卻未見得肯答應。”
藍袍道人、蓑衣老人麵色森嚴,齊聲道“絕不答應!”
魯逸仙等人人心中卻又不禁大奇,此事明明於他們有利,而這兩人此刻卻嚴詞加以拒絕。
南宮常恕雙眉一展,仰天笑道“果然在下猜得不錯……”
白須僧人變色道“什麼不錯?”
南宮常恕笑聲一頓,緩緩道“人道得意夫人易容之術,妙絕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下無虛,隻可惜夫人你智者千慮,畢竟還是忘卻了一事。”
眾人心頭俱都一震,隻見那白須僧人目光一閃,道“忘記了什麼?”
南宮常恕道“夫人你雖然滿口出家人的口語,卻忘了出家僧人的頭頂之上,怎會沒有受戒的香火戒痕,掌中不持佛珠,手掌不住合十,滿身袈裟佛衣,腳下卻穿著一雙文士朱履,最不該是夫人雖將麵容妝得滿麵莊嚴,目光卻不住閃動,哪裡似個得道高僧。”
他語聲微頓,厲聲道“夫人你雖然心智靈巧,樣樣皆能,但若是武功高些,在下也無法試出你究竟是誰,隻可惜你自知武功稍弱,始終不敢與我動手,看來武林中人,縱有萬般巧技,也是假的,隻有武功深絕,才是根本之計。”
白須僧人怔了半晌,突地“咯咯”一笑,道“這雖然怪我將你們的智慧估量得太低了些,是以略為大意,但你能看破我的假裝,終也算是不容易的了,我先前又不該施出那還未練熟的‘蕩魄魔音,銷魂豔舞’,讓你猜出得意夫人必在左近,最不該的是,我竟然裝成一個和尚,普天之下,又有哪個和尚生著我這樣一雙眼睛呢!”
眾人凝目望處,隻見她麵色雖然莊嚴,但眼波卻是流蕩已極,心中不禁俱各歎服,一是暗讚這“得意夫人”的易容之術,果然妙絕人間,再來卻是歎服南宮常恕的目力,這和尚自入大廳,人人可見,怎地除了南宮常恕外,竟無一人看出他是“得意夫人”易容而成的呢。
隻見她笑語聲中,手掌一麵在臉上輕輕勾動,突地雙手一揚,那道貌岸然的白須僧人,便赫然變成了個豔光照人、徐娘未衰的中年美婦。
南宮常恕道“夫人行藏既露,還不趕快退去,難道真想血濺此地麼?”
得意夫人秋波一轉,笑道,“我三人與你五人動手,實在較為弱些……”語聲嬌脆,與方才的蒼老口音,截然而異。
南宮常恕冷冷道“夫人分析局勢,也當真是持平之論。”
得意夫人笑道“隻可惜南宮莊主你智者千慮,卻也畢竟忘了一事。”
南宮常恕道“忘了什麼?”
得意夫人“咯咯”嬌笑道“你忘了得意夫人除了易容變音之外,還有一件妙絕天下的絕技……”
南宮常恕心念一轉,麵色大變,脫口道“施毒……”
得意夫人,道“不錯,又被你猜對了,隻可惜你已猜得大遲了些……”
南宮常恕身形一噸退,低叱道“快閉住氣。”
得意夫人笑道“我說遲了,就是遲了,你們此刻,都早已吸入了我無味無形的毒氣,不出半個時辰,便要全身潰爛而死,此刻再閉住呼吸,又有何用?‘得意夫人’一生得意,若是常常失意的話,江湖中人怎會將我稱作‘得意夫人’呢?”
她伸手一拂鬢角,得意地嬌笑道“你們此刻若是立刻回心轉意,乖乖地聽我的話,我也許還會大發慈悲,解開你們的劇毒,否則的話,再過半個時辰,縱有華佗複生,也救不了啦。”
南宮常恕麵上一片慘白,沉聲道“花言巧語,一派胡言,你縱然舌巧如簧,也難令人相信。”
得意夫人秋波一轉,笑道“你口上雖硬,其實心裡早已相信了,是麼?因為你早已聽得江湖傳言,得意夫人的‘得意散魂霧’,無色無味,若不早服解藥,三丈方圓之內,無論人盲,沾上了點都活不過一個時辰,隻可惜這毒霧還不能及遠,我辛辛苦苦化裝成個慈眉善目的和尚,淋著大雨,一步一步地走來,為的就是要使你們不加防範,我才能不費吹灰之力地走入這間大廳,不費吹灰之力地把你們毒死。”她吐語如鴛,嬌柔甜美,眼波流轉,蕩人心魄,南宮平心念一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郭玉霞來,暗忖道“天下心腸狠毒的婦人,怎地全都是如此模樣!”
隻聽魯逸仙大喝一聲“好個毒婦,我和你拚了!”
司馬中天亦俯身抄起了地上的鐵戟,蓑衣老人、藍袍道人身形一閃,攔在他們麵前。
得意夫人冷冷道“你們還不快些求我,難道不要命了麼?”
司馬中天身形微微一頓,突地想起了自己的妻子身家。
魯逸仙厲聲道“我早已活得夠了。”雙拳雨點般擊出。
得意夫人道“你活得夠了,難道彆人也活夠了麼?”
魯逸仙拳勢一頓,倒退三步,轉目望去,隻見司馬中天伸情沮喪,南宮常恕麵沉如水。
南宮夫人的目光,黯然望著她的愛子。
魯逸仙隻覺心頭一寒,暗歎一聲“罷了。”忖道“魯逸仙呀魯逸仙,你孤家寡人,無兒無女,自不將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人家妻子俱全,又怎能和你一樣?何況她正值盛年,你怎能憑一時衝動,害她喪身?”
要知他性情偏激,情感熱烈,是以才會為了心上失意而隱姓埋名二十年,千方百計,弄來巨萬家財,自己卻衣食不全,此刻一念到此,但覺心頭一片冰涼,垂手而立,再也說不出話來。
南宮夫人黯然忖道“魯老二為了我們忍氣吞聲,其實我又何嘗將生死之事放在心上,隻是平兒……”目光轉向南宮常恕,夫妻兩人目光相對,心意相通,一時之間,唯有暗中歎息。
南宮平暗歎忖道“我雖有拚命之心,但又怎能輕舉妄動,害了爹爹媽媽,隻是我大哥的事,卻不能不問。”抬起頭來,大聲道“你怎地將我大哥龍飛害成那般模樣?此刻他到哪裡去了?”
得意夫人微笑道“隻要你乖乖聽話,、你大哥的事我自然會告訴你的。”秋波一轉,接道“此刻天已快亮了,毒性也快將發作,你們既不戰,又不降,難道真的就在這裡等死麼?”
南宮常恕突地冷笑一聲,道“夫人且莫得意,普天之下,絕無不可解的毒藥……”
得意夫人“咯咯”嬌笑道“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你兜著圈子說話,無非想套出我這毒藥的來曆,老實告訴你,我這毒藥,普天之下隻有兩家,換句話說,天下也隻有這兩家的解藥可救,但其中一家卻遠在塞外,你此刻縱然插翅飛去,也來不及了。”
南宮平心頭突地一動,南宮夫人已緩緩歎道“你到底要我們怎樣,才肯將……”
話聲未了,隻聽“咕”地一聲,一隻毛羽漆黑的“八哥”,穿窗飛了進來,落在一隻箱角之上,兩翼一振,抖落了身上的水珠,仰首“咕”地長鳴一聲,其烏雖小,神態卻是十分神駿。
南宮常恕雙眉突地一展,大喜道“來了來了!”
隻見那八哥微一展翅,輕輕落到南宮常恕肩上,學舌道“來了來了……”石階下“叮”的一響,廳門前突地出現了一條高大的人影,有如山嶽般截斷了門外吹入的風雨。
在這驚人魁偉的身軀上,穿著的是一件質料異常高貴的錦衣,但是他穿得卻是那樣漫不經心,對襟上七粒鈕扣,隻懶散地扣上了三粒,衣襟敞開,露出了那鐵石般壯健的胸膛,也露出了胸膛上亂草般生著的那一片黑茸的胸毛,正與他懶散地挽成一個發髻的漆黑頭發,相映成趣。
發際之下,是兩道劍一般的濃眉,左目上蓋著一隻漆黑的眼罩,更增加了他右目的魅力,左臂懶散地垂在膝上,右臂拄著一支漆黑的鐵拐,右腿竟已齊膝斷去,他發亮的眼睛隻要輕較一掃,世上任何事都似乎逃不過他眼底。
而此刻,他眼簾卻是懶散地垂著的,這種懶散而漫不經心的神態,使得這鐵一般的大漢更有了一種不同“抗拒的魅力。刹那間大廳中所有的目光俱被他吸引,得意夫人身軀一振,眼波中立刻泛起一種奇異的目光。那八哥”咕“地一聲,飛回他肩上。南宮常恕微一抱拳,道“候駕已久,快請進來。”
那大漢緩緩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令郎麼?”目光一亮,霍地凝注到南宮平麵上,光芒一閃,便又垂下,抬起手掌,輕輕撫摸著刮得發青的下巴,半張著眼道“好好……是條漢子……”
得意夫人悄悄滑人了陰黯的角落,雙手一垂,縮入袖裡。
藍袍道人、蓑衣老人身形木然,麵色凝重,瞬也不瞬地望著這獨眼巨人。
那大漢懶散地微笑一下,頭也不回,緩緩道“不要動手了,你那‘得意散魂霧’,對我是絕無用處的。”語聲懶散而雄渾,有如天外鼓聲一般,激蕩在空闊而寬大的廳堂裡。
得意夫人身子一震,袖管重落,那大漢鐵拐“叮”地一點,巨大的身形,緩緩走了進來,頷首道“好好,這些箱子部備齊了……”
那八哥咕咕叫道“好好……”
藍袍道人、蓑衣老人目光一錯,交換了個眼色,齊地悄悄展動手形,向這大漢後背撲來。
那大漢頭也不回,輕叱道“莫動!”
藍袍道人、蓑衣老人手掌雖已伸出,但身不由主地停了下來。
獨眼大漢緩緩轉身,懶懶笑道“多年不見,你兩人怎地還愛乾這種鬼鬼祟祟的勾當……”
藍袍道人乾笑一聲道“多年不見,貧道隻不過想對敵人打個招呼而已,怎會有暗算你之心呢?”
獨眼大漢瞑目道“好好……”伸手撫摸著那八哥的羽毛“你兩人終算也尋著‘群魔島’了,那麼,今日到這裡來,定必是要和我作對的,是麼?”
蓑衣老人大聲道“不錯!”腳步一縮,倒退一步,目光炯炯,再也不敢眨動一下。
獨眼大漢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曬然一笑,轉身道“南宮莊主,令郎既已來了,箱子又已備齊,若有好酒,不妨拿兩缸來,吃了好走!”
蓑衣老人厲聲道“我知道你不將我們看在眼裡,但今日若想將箱子搬出此地,卻是難如登無。”
藍袍道人咯咯笑道“我兩人武功雖不如你,但以二敵一,你卻也未見得占什麼便宜,何況……嘿嘿!南宮一家,說不定還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獨眼大漢眼也不睜,緩緩道“好好……你兩人不說我也知道,但那大姑娘今日若不將解藥乖乖送上,她還想活著走出‘南宮山莊’麼?”
得意夫人麵色一變,卻嬌笑道“喲!你不要我走,我就陪著你。”
獨眼大漢懶懶笑道“好好……無頭翁、黑心客,你兩人快將她抓過來,待我讓她舒服舒服。”
司馬中天心頭一懍,原來這兩人竟是“無心雙惡”,難怪武功如此精絕,手段如此毒辣。
風塵三友亦是微微色變,隻有南宮平入世不久,卻不知道這百十年來,江湖上血腥最重的“無心雙惡”的來曆。
隻見蓑衣老人無頭翁陰側側笑道“我兩人將她抓來?……嘿嘿!你入了‘諸神殿’後,怎他說話都有點瘋了。”
獨眼大漢冷冷道“你兩人難道已活得不耐煩了,不想要解藥了麼?”
無頭翁、黑心客齊地麵色一變,齊聲道“你說什麼?”
獨眼大漢哈哈笑道“原來你兩人還不知道……好好,我且問你,你兩人可曾先嗅過解藥麼?”
“無心雙惡”心頭一震,麵色大變,獨眼大漢大笑道“你兩人隻當她故意說些話來駭嚇南宮家人的,其實沒有真的施出毒霧來,隻因你兩人也未看出她是在何時施毒的,是麼?”
黑心客麵色越發鐵青,無頭翁頭上的刀疤條條發出紅光。
得意夫人輕笑道“不要聽他胡說。”笑聲卻已微微顫抖起來。
“無心雙惡”一起霍然轉身,黑心客道“你真的施了毒麼?”
得意夫人麵容灰白道“有……沒有……”她不知該說“有”抑是該說“沒有”,一時之間,再也無法得意起來。
無頭翁腳步移動,一步步向她走了過去,一字字道“拿解藥來!”
獨眼大漢仿佛笑得累了,斜斜倚在木箱上,緩緩道“真的解藥嗅過之後,會一連打七個噴嚏,你切莫被她騙了。”
得意夫人腳步後退,惶聲道“他……他騙你的!”
無頭翁厲聲道“你若不拿出真的解藥來,我就將你切成三十八塊,一塊塊煮來下酒。”
黑心客冷冷道“她嫩皮白肉,吃起來滋味定必不錯。”
獨眼大漢悠然笑道“隻可惜有些騷氣,不過也將就吃得了。”
得意夫人花容失色,顫聲道“我拿……給你……”緩緩伸手人懷,突地手掌一揚,十數點寒星,暴射而出,她身軀一掠,已穿窗而去。
黑心客袍袖一揚,無頭翁雙掌齊揮,“呼”地兩聲銳風,震飛了暗器,腳下不停,大喝一聲“哪裡走!”“嗖嗖”兩聲,跟蹤而出,另一點寒星卻斜斜擊向南宮平,南宮平微一抬手,正待將這點寒星接住,看看這究竟是什麼暗器!
突覺手腕一麻,“叮”地一響,寒星遠遠飛出,那獨眼大漢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畔,左手兩指,輕輕一敲他手腕,右臂一抬,肋下鐵拐一點,震飛了那點寒星,如此魁偉的身軀,來勢竟比弩箭還快。
南宮平怔了一怔!
獨眼大漢又已恢複了傀散的神態,一點一點地走了回去,倚在木箱上,緩緩道“那玩意碰不得的。”那八哥穩穩地站喪他肩上,咕咕叫道“動不得的。”
南宮平茫然道“動不得的?”
獨眼大漢手摸下巴,嘻嘻一笑,道“那位大姑娘雖然沒有真的能施之無形的毒粉毒霧,但暗器之上,卻是絕毒無比,是碰不得的,我這條腿就是在火焚‘萬獸山莊’時沾著她老公的暗器一點,差點連老命都送掉了,到後來還是要生生切了去。”
眾人齊地一驚,司馬中天脫口道“你說什麼?”
獨眼大漢目中淡淡地露出一絲嘻弄嘲笑的光芒,緩緩笑道“世上哪裡會有完全無色無味、又能在彆人完全不知不覺中放出的毒物,若有這種東西,那大姑娘莫非就可以橫行天下了。”
他目光輕輕掃過眾人發愕的麵容,接道“得意散魂霧,隻不過是一種淡淡的毒煙而已,仍然肉眼可見,我早已領教過了,方才我那般說法,隻不過是要他們自己狗咬狗地先打一氣,教那位大姑娘嘗一嘗‘無心雙惡’抽筋剝皮的毒刑,哈哈!她哪裡拿得出教人連打七個噴嚏的解藥來,隻是……這位大姑娘也不是好惹的,到頭來‘無心雙惡’隻怕也占不到什麼便宜。”
他滿含嘲弄的笑聲,蕩漾在大廳中,使得這死氣沉沉的廳堂,立刻有了生氣。
司馬中天濃眉一揚,仰天笑道“好好,老夫竟險些叫她騙了。”
獨眼大漢哂然望他一眼,冷冷道“若是不怕死的人,她是騙不倒的。”
司馬中天怔了一怔,大喝道“你難道不怕死麼?”
獨眼大漢道“誰說我不怕死,不怕死的人,都是呆子。”
司馬中天怔了半晌,突地黯然垂下頭去,喃喃道“你是不怕死的……否則你又怎會隻身夜闖‘萬獸山莊’,火焚百獸,力劈伏獸山君……”刹那間仿佛老了許多。
獨眼大漢仰天笑道“那隻是我少年時的勾當,人越老越好,今日我也不願與人動手拚命了,隻好使些手段,出些好計。”
南宮常恕微微笑道“在下雖早知閣下武功驚人,卻未想到前輩競是風漫天風大俠,更想不到風大俠黃山會後,一隱多年,居然還在人間。”
風漫天笑道“黃山一會,江湖中人隻道那些老怪物都已死得乾乾淨淨,隻剩下‘神龍丹鳳’兩人,卻不知道這些人老而不死,不知多少人尚在人間,隻是大多已去了‘諸神’、‘群魔’兩地,認真說來,也和死了差不多了。”
南宮平驚道“風大俠便是武林人稱‘冒險君子,長笑天君’的麼?”
風漫天仰天笑道“這隻是江湖中人胡亂稱呼而已,我卻不是‘君子’,隻不過是個真正的小人而已。”
他笑聲一起,全身便充滿了活力,笑聲一頓,神情又變得懶散無力。此刻風雨稍住,窗外已微微有了些曙色。
南宮常恕、魯逸仙將地上散落的珠寶,俱都聚到一起,裝人那兩口被震開箱蓋的箱子裡。
南宮夫人取出了一壇好酒,一件乾衣,好酒給了風漫天,乾衣卻叫南宮平換過,本自漫在廳堂中的沉沉殺機,突地變成了一種淒涼憂愁的彆離情緒。
風漫天、魯逸仙一言不發,對麵而坐,不住痛飲,那八哥也伸出鐵啄,在杯裡啜著酒,兩人一鳥,片刻間便將那一缸美酒喝得乾乾淨淨。風漫天伸手一拍魯逸仙肩頭,乜眼笑道“好酒量。”
魯逸仙大笑道“你酒量也大是不差,我真不懂你為何要到那‘諸神殿’去,留在紅塵問多喝幾缸美酒,豈非樂事?”
風漫天眼中的嘲弄神色,突地一閃而隱,仰天出神了半晌,霍然長身而起,喃喃道“樂事樂事……咄!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天光已亮,此刻不走,更待何時!”
南宮夫人身下一顫,淒然道“要走了麼?”
風漫天道“乘那些厭物還未回來,早早走了,免得麻煩。”
南宮夫人黯然望了南宮平一眼,道“地窖裡還有幾壇好酒,風大俠何妨喝了再走。”
風漫天眼簾一闔,沉聲道“酒終有喝完的時候,人終是要走的,夫人,你說是麼?”
南宮夫人默然半晌,緩緩點了點頭,道“終是要走的……”
緩緩伸出手來,為南宮平扣起一粒鈕扣,道“平兒,好生保重自己,對風老前輩要有禮貌,不要乖性使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