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
老君宮裡學煉丹畫符的純陽弟子們都散儘了。峰上飄起細雪,萬籟俱寂。
室內炭火很旺,燒得鹿鳴澗口乾舌燥,沒少喝水。她將窗戶支開一條縫,吸了口冷氣,覺得心裡終於安生下來。
每隔一段時間,鹿鳴澗就將清水沾在陳遷時唇上,讓他的嘴巴不至於乾枯,再將他麵朝下的腦袋朝向換一換,免得對脖子不好。繼而她撿起大蒲扇,輕緩地幫陳遷時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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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遷時恢複意識時,是在夜半。
桌上仍燃著一截短短的黃蠟,室內光線幽暗。
醒來時,他正好是麵朝床榻外側,輕薄的黃布床帳半透著亮,他能分辨出,這是在老君宮的某間廂房。
他知道自己傷得極重,第一時間沒有立刻嘗試挪動身子,隻是迷迷糊糊地將視線往床尾掃過去。
一抹熟悉的紫黑色映入眼簾。
陳遷時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她。可是他剛一想動彈,便發現身體的情況比他自己預想的更加糟糕。嘗試起身這個動作的第一步,便是用手臂撐起軀乾,可他挪動胳膊時,卻不聽使喚,且牽起火辣蜇人的疼痛,好像整個手臂不是他自己長的,倒像是嫁接上來似的。
陳遷時“嘶”了一聲,往日如清泉般的音聲沙啞低沉。
靠著床尾柱子睡著的鹿鳴澗倏然醒來,她飛快地挪了兩下屁股,到陳遷時麵前俯下身。她投下的陰影,籠罩住陳遷時因痛正皺著的側顏。
陳遷時收了苦臉,眼珠子往眼尾跑著,努力看向了鹿鳴澗——
她半邊臉上塗抹了焦黑的傷藥,還扁著嘴,眼裡正大顆大顆地滾出熱淚。淚珠子砸在床榻上墊著的厚被褥,沉悶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