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內,又是好一會沉默。
常景棣和雲晚意都在等連玨開口。
連玨像是下了決心,牙關緊咬,道:“懷書的事,我會去找玉和解決,這件事你不用擔心。”
“如何不擔心?”雲晚意冷笑著朝前,道:“雲懷瑜那人罪大惡極,死也就算了,雲懷書可不同。”
“他是為了我才去找玉夫人,從而被玉夫人將計就計給害了,否則我也不會這般著急。”
“為了你?”連玨聽的雲裡霧裡:“玉夫人的目標,是你?!”
也不怪連玨什麼都不知道,當年懷著雲晚意時,她就給自己設好了退路。
從那把燒毀院子的火開始,連玨就沒了回頭路,擔心被蘇將軍府,連慒還有淮安侯府的人找到,她不得不遠離上城。
同時,還要應付在四處尋找她的百裡氏後人。
這些年東躲西。藏,每到一個地方,都不得不費儘心機去應付戶籍稽查。
連玨並不好過,壓根分不出精力去打聽自己的孩子們如何。
反正養在淮安侯府,以蘇錦孩子的名義,有雲蘇兩家罩著,總不至於太難熬。
後來,她被玉和找到,也沒好過到哪兒去。
要不是這一次被鎮北王府的人找到,她不可能露麵。
雲晚意看出連玨什麼都不知道,忍不住笑了:“這麼多孩子,你若是不想負責不聞不問,當初為何要生下來?”
“或者,你清楚自己的身份,就不要去招惹雲恒益這樣的人!”
連玨滄桑的麵上帶著難堪,低聲道:“遇到雲恒益時我太年輕了,那時候一腔孤勇,什麼也顧不得。”
雲晚意的笑意一寸寸黯淡,毫無溫度:“所以,我們算什麼,你年輕寂寞時候的消遣?”
連玨痛楚的搖頭,憶及往日,滿是後悔:“我被困在山中小院多時,連周邊的百姓都不能過多接觸,忽然有個翩翩公子闖入我生活。”
“他溫文爾雅,博學多才,模樣周正,身世清白……很難不動心,說這些並不是想辯解,隻是想告訴你,我從未想過拋棄你們。”
“後來的事情失控了,蘇錦身為蘇家的大小姐,對雲恒益一見鐘情,不顧所有也要嫁給她。”
“將軍府那般勢力,淮安侯府不得不同意,我被放棄了,但蘇錦已經查到了我的存在,她瞞著蘇震天將我帶回淮安侯府。”
“給我換了身份,逼迫我以婢子的身份跟著她,看著她和雲恒益恩愛……”
連玨說到這已經滿臉是淚,身子因為激動不端的顫抖。
對於和雲恒益的感情還有付出,她也後悔!
稍微緩了緩,連玨繼續道:“我也是進了淮安侯府,才知道所愛非人,什麼翩翩公子品行端正,清風玉樹,都是假的。”
“雲恒益那個偽君子,應該早就察覺了我的存在,也知道蘇錦有意羞辱,可他懦弱,什麼都不敢做!”
“可惜了,蘇錦彪悍,卻不能生育,她把我的孩子變成了她的,懷瑾,懷瑜,懷書……”
雲晚意早就知道雲恒益是什麼人。
虛偽愛麵子,沒有底線,毫無人品可言。
這樣的人,要不是有一幅迷惑人心的皮囊,蘇錦和連玨也不會跟他在一起吧!
他們三人之間的故事,雲晚意早就知曉了,她蹙著眉,打斷道:“既然看清了雲恒益的為人,為何不走?”
“生下雲懷瑾,你就該知道雲恒益這人虛偽至極,不是良人,還要搭上雲懷瑜雲懷書和我?!”
連玨仰麵,不知道在想什麼。
再低頭時,眼眶紅的更厲害了:“我也想抽身,可那時候真的身不由己,一旦我的身份被人發現,不僅蘇將軍要倒黴。”
“連慒大人,更是要被我連累,他將我養大,命人教我琴棋書畫和禮數,我不能讓連慒大人陷入危機。”
“況且,我沒有私下的勢力,沒有足夠的銀子,必須要先蟄伏,讓蘇錦他們放鬆警惕。”
“終於,在懷著你後,我已經有了萬全的法子脫身,脫離這片我自己造的苦海。”
“但,我那時候也隻能堪堪自保,無法帶走你們任何人,生下你後,我終於等到機會,一把火燒了我悲劇的起點。”
“我去看過你,這些孩子中,最舍不得的也是你,畢竟你和我太像了,哪怕是個醜巴巴的嬰兒,眉目和五官都和我一模一樣。”
“這樣的情況下,蘇錦不可能善待你,不知道是她授意還是誤打誤撞,你被三峰村的雲家換走。”
“那時候我也舒了一口氣,呆在三峰村未必不好……”
“所以,哈哈,所以,你就拍拍屁股瀟灑走人了!”雲晚意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前半生的悲劇,都因為連玨而起,因果竟是如此輕飄飄!
常景棣於心不忍,輕輕摟住雲晚意的肩膀:“過去了,都過去了。”
“過不去。”雲晚意深吸一口氣,眼眶陡然轉紅:“若非師父仁善救我,如今的我就變作白骨了。”
“前麵的十幾年,我孤孤單單,從未享受過溫情,太渴被人愛了,所以才會被常牧雲的花言巧語哄騙,掉入他精心編織的陷阱被他利用。”
“太渴望親情了,所以被淮安侯府拿捏,變成了雲柔柔的墊腳石,直到臨死我都不明白,為何我隻想有人愛我,有爹娘兄弟的親緣,為何會落得那般下場?”
“或許,連上天都於心不忍,給了一次重來的機會,我能解決蘇錦,解決雲柔柔,解決常牧雲,卻沒想到生母竟是這般無情!”
常景棣知道她在說前世的事,前世她經曆了各種,也才活到十六歲而已。
怎能不恨?!
他太心疼了,將人抱在懷中,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任由她發泄。
雲晚意聲音很小,連玨隻聽清了前麵的幾句話,並不知道她埋首在常景棣心口後,說了些什麼。
但從雲晚意的嗚咽裡,也能看出她的心傷。
連玨想開口,抬眸卻被常景棣冰冷的眼神製止了。
雲晚意在常景棣懷中輕顫著,手死死揪著常景棣心口的衣襟,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若非重生,她壓根不清楚自己為何會被蘇錦厭惡,不知道連玨的存在,不知道常牧雲的虛情假意。
可這一切,在連玨口中,太無所謂了。
或許,誰也不能理解這一刻,她心中的百味。
良久,雲晚意終於調整好情緒,從常景棣懷中起身,冷冷的看著連玨:“我吃的苦,也夠還我們母女一場的因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