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小圓,動作緩慢。
雙掌交叉而過時,轉為大圓,速度同時變得極快,肉眼無法捕捉。
隨之,逆流不逆,異常平緩。
借水而行,勢為我用。
頭頂銀河瀑布倒掛,激蕩而落。
陳九再次慢下來,壓住雙臂。
下一刻,迅猛上推。
壓抑了整整一年的戾氣,全部在此刻宣泄出去。
大圓中,有暗流自湖底起,扶搖直上,勢不可擋。
旋轉間驟然擴大,寬近十丈,咆哮如怒龍,直衝瀑布激流。
陳沉在岸邊看到的,是鏡湖湖麵與瀑布接觸的地方,突然出現一個巨大圓狀缺口,深不見底。
隨即有水柱現,如龍卷般衝天而起,擊穿銀河。
洶湧而下的激流有瞬間的停滯,陳九趁勢破水而出,短暫換氣後穩穩立於岩石群上,直麵瀑布。
一個呼吸後,缺口消失,湖麵恢複平靜,被擊穿的銀河激流重整旗鼓再次衝刷下來。
陳沉笑了。
因為她看見少年站在水幕中,對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接下來便再也難不倒他了,畢竟都有能力破開壓力最大的漩渦中心。區區瀑布又能如何,頂多給其磨練體魄罷了。
她對此有些意外,又沒那麼意外。
一年前陳九選擇用最笨的辦法,妄圖以蠻力衝破水幕漩渦,她是不太看好的,一來這需要極強大的體魄作支撐,以及精細入微把控水勢的能力,二來在重複失敗的過程中,很容易磨壞心境,得不償失。
可想到陳九這一年來所遭受的痛苦煎熬,所表現出的恒心毅力,又都釋然了。
期待你能給我們帶來更多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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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百噸重的水流,從高空中飛速砸落下來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岩石群上站著的陳九,這會算是深刻體會到了。
他嘴角微翹,仍有心思發笑。
是在笑一年前的自己,是有多麼的不自量力,伸頭就敢往裡麵紮,沒被砸死真是走運。
水流湍急而下,最開始還好,陳九勉強頂得住,可架不住其生生不息。
一波又一波的巨大壓力襲來,少年漸漸彎了腰,雙膝微微下沉。
半個鐘頭後,一個沒忍住跪倒在岩石上,雙手死死撐住與之抗衡。
陳九引動體內罡氣外放,在接觸到水流的瞬間,一觸即散。
接著再度凝聚,再散。
循環往複。
一個鐘頭後,氣機枯竭,陳九在重壓之下趴在岩石群上,四肢緊緊鎖住石塊動也不動,拿身體硬扛。
這個過程很不舒服,壓迫感,窒息感,疼痛感,時刻相伴。
可對比一年來的氣血逆行刮骨破脈,以及長時間在水中的奮勇搏擊,這點兒難過又能算什麼呢?
我有點疼,我還能忍。
這一扛,就是整整三天,直到意識漸漸模糊。
將散未散間,陳九心中忽然一動,仿佛有道聲音在說話。
稚嫩且輕快。
“小子,下來玩呀?”
這會陳九處在極度不清醒的狀態中,根本分不清是幻覺還是臆想。
他沒有深思,用儘最後一絲力氣保持頭腦清明,放開了身體的控製權,任由水流將自己衝走,飄回岸邊。
陳沉將他撈回岸上扔到藥桶裡,掏出一袋壓縮餅乾,也不管少年想不想吃就往他嘴裡塞。
她輕聲道“好好睡一覺休息會,再醒來時,又是新的開始。等到在瀑布下站穩腳跟時,安心出拳即可。”
陳九嗯了聲,難得放縱一回,沒再進行慘無人道的摧殘己身,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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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頂層藏經閣內,陳沉叩響書房大門,得到應允後推門而入。
陳寸心望了她一眼,問道“有情況?”
女人點點頭,回道“嗯,陳九那邊的藥劑快用完了,需要補充。”
“這麼快?”陳寸心有些訝異,反問了句,接著道“之前準備了兩年的量,這才一半時間,那小子乾嘛呢,給當成治他精神病的藥生吞了?”
陳沉如實答道“試煉之地處,陳九選擇用最笨的辦法,深入水下破幕而出,砸穿那道瀑布。今天,做到了。期間,他為尋求能更快增強體魄的方法,每次藥浴時都會迫使氣血逆行倒刮經脈、骨骼,兩相疊加下效果不錯。當然,這個辦法是我教他的,隻是沒想到,陳九能堅持整年。因此,他每回失敗重返岸上時,都必須得使用藥物修補身體。”
“咚咚……”
陳寸心習慣性地手指輕叩桌麵。
沉默許久。
老人說道“他這是在竭澤而漁。”
陳沉搖搖頭,第一次給出不同於老人的看法,說道“心弦緊繃的狀態下,不斷逼近極限開發身體,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稍有差池便會導致心境破碎。可陳九拿挫折、艱苦、憤恨養意,從未失敗過。我覺得,這條鋼絲,他能走過去。”
陳寸心平淡道“鋼絲之下,是萬丈懸崖,一步錯,粉身碎骨。”
陳沉不假思索道“如一年前所說,陳九在麵對這些事情時,有著異於常人的果決,對自己狠到極點。這是他的選擇,陳沉願意相信。”
過往些年裡,老人從未見過這樣的陳沉,會用如此重的主觀情緒去判斷一件事、一個人。
他靜靜望著女人,欣慰一笑。
投石落子,不管陳九將來會如何,至少現在你的無暇殺心,已經泛起漣漪。
對陳寸心來說,這是好事情。
先拿起,再放下,複而拿起,最終方能成就至高境界。
袁林呐,你的接班人,真就快要能接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