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青牛崗的日常生活,似乎已經逐漸變得規律起來了。
每天早上醒來,蘇銀瓶練功,顧堇喂馬,秦琅去買菜。
買完菜回家的秦琅也要練功,先練內功,再繼續做那些對著地麵打樁啊,滿山崗跑啊之類的事情。
這個時候,姑娘們就會在屋子裡收拾家務,添柴燒水,聊天什麼的。
這種低強度的活動,倒也有利於她們傷勢的回複。
而某女俠在乾這些事情的時候,往往都是要坐在窗邊的,乾一會兒,就抬頭往外麵看一會兒,望著外麵少俠俊碩的身子,眼睛一個勁兒冒水水。
啪…
“堇兒你怎麼又關窗啊”
“太陽刺眼。”
“”
淩晨剛下的雨,哪來的太陽啊。
“堇兒,雖然我理解你,可秦琅他…”
蘇銀瓶輕咬著唇瓣兒,柔柔地抱著顧堇胳膊,認真地看著她:
“堇兒,秦琅他,是個好人。”
“……”
顧堇睫毛微微一抖。
“真的,至少是個古道熱腸的俠義之士,否則也不會救我們,還殺了薛貴,後來還去剿了那幫匪賊,然後…對我們…這些天各方麵也挺照顧的,每天給我們做飯,還抓魚什麼的…”
“……”
“大家一起生活這些天,也算不得生人了,堇兒你真的沒覺得秦琅他是個好男人嗎”
“……”
顧堇眸光顫動,薄唇微張,卻如鯁在喉。
“堇兒你也知道,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好姐妹,說句不敬的話,我對你的感情,跟金鑾殿上那位都是一樣的。”
“嗯…”
談及這個,顧堇倒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所以啊,你就看在我這個好姐妹的麵上,多接納秦琅一些,好嗎”
“……”
不求讓你跟他關係有多好,至少…先把他當個朋友吧怎麼樣”
朋友…
顧堇眸底閃過一絲道不明的神采,片刻後,深呼吸一口氣看向蘇銀瓶:
“夫人。”
“嗯”
“你對秦…你對他,是當做朋友麼…”
“我啊…”
蘇銀瓶臉頰微熱,眸兒盯著自己的雙手,十根手指頭一下一下,不安分地交叉著:
“我對他…我就是…唔…反正出門在外,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俠士和俠女什麼的…”
俠侶…
顧堇心頭咯噔一下,這些天隱隱懸在心尖兒的一塊石頭,仿佛一下子墜了下來。
冷不丁地,沉沉地,一墜到了心底。
是了…
說起來…
夫人本來早就該有個心上人了…
……
顧堇記得,從夫人還是小姐的年歲,一直到夫人成為夫人的年歲,各路權貴就一次又一次地登門造訪,無非是為了跟皇家攀親。
最早的時候,差不多就是顧堇六歲被夫人救回府中的那一年。
那時,聖上剛剛登基三年,夫人剛滿及瓜之年,作為聖上的親姐姐,蘇銀瓶府上的門檻幾乎都被踩破了,卻不見蘇銀瓶給那些人露過一點兒好臉色。
頭些年,她會躲起來,偷偷跟顧堇一起去花園玩,讓府上的丫鬟去應付。
後來長大一些了,不方便躲了,她便乾脆以麵巾覆臉示人,還是密不透風的那種黑布,以此表麵態度。
直到後來,百忙中抽出身的皇帝終於得知了這個情況,私底下暗搓搓地敲打了京城的群臣權貴,夫人才再也沒受人叨擾。
而此時的夫人,哪怕有心想找個自己真正喜歡的男人,卻也已經荒廢了那麼長的一段大好歲月…
儘管身為姐妹的皇帝,也一直孤身到了同樣的年紀,可兩人身份總是不一樣的。
帝王者,本就孤家寡人也。
女帝勤於家國政務,不招麵首男寵,多半是沒那個精力和時間。
可姐姐蘇銀瓶,從來都不是對男人沒興趣,隻是厭惡身邊那些攀龍附鳳的東西,隻是因為自己的身份,而在京城被活活耽誤到了現在。
顧堇對此很清楚,夫人多年來守在深閨,一心向往江湖的她,卻又何嘗不向往書裡那些江湖俠侶
就不說江湖俠侶,哪怕是普通人家那種男耕女織,攜手白頭的夫妻生活,蘇銀瓶也是羨慕的。
……
而今,夫人離家來到江湖,大千世界,的確也該遇到一個令自己心動的男人了。
隻不過…
這個男人剛好是他罷了…
其實仔細想想,他有什麼特彆的呢
說到底,此番若是不跟著夫人,她可能一生都沒機會遇到他。
夫人是一人之下的高嶺之花,而她隻是花下的一簇綠葉。
花兒想要追求的幸福,綠葉若與之爭搶,便說得上是倒反天罡了。
所以…
算了吧…
既然下定決心,此生連為夫人付出性命都心甘情願了。
其他無關緊要的東西,倒也沒什麼好奢望的…
隻是偏偏,越是這樣想,那天晚上,那個奇怪的男人對自己說的奇怪的話,越是不可抑製地浮現在心底。
【…除非你承認自己的命很重要,你才算欠我的…】
【…你收回那句話,承認你的命也很重要,我便喝了這茶…】
即便如今想來,依然是很奇怪的話。
是顧堇一生以來,聽過最奇怪的,最莫名其妙的,最獨一無二的話。
卻和剿滅血刀門那天夜裡,他給自己披上的被子一起,成為了少數留在顧堇記憶裡的,有關夫人以外的東西…
……
“堇兒,堇兒”
“……”
思緒飄忽間,回過神來的時候,蘇銀瓶滿臉都是錯愕,玉手輕輕撫在顧堇清麗的小臉上:
“你忽然…哭什麼啊…”
“誒…”
有些不可思議地摸了摸眼角微涼的濕潤,顧堇怔怔地看著蘇銀瓶,看著她眼裡對自己的關懷,半晌後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