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怎麼會如此問?”
甄宓略奇怪,就說:“民有衣食,百業興旺,外虜不侵,官吏清明,這就是美好的天下,是社稷黎民的福氣。”
黑熊聽了挑眉:“這是一種各司其職共同溫飽的天下,可那些人不僅謀求不勞而獲,還想名利俱全,更要世代傳承。前幾日有人勸我,說沒必要假手王粲去修什麼漢書。當今能以力壓服,摧折其骨乾,我又正當盛年,青春長遠,待天下定,自能從容剪除其細碎血肉。”
甄宓默然不語,抬手撫著自己鼓起來的腹部,思索良久說:“郎君雖係天人掌握異術,但應少造殺戮。因勢利導,自能上下官民和睦。若是大興邢威,固然豪桀蕩淨,但也吏民震怖。以妾淺薄之見,郎君即便要以強力摧破,最少還要十五年。”
見黑熊不語,甄宓也就停了下來,心緒忐忑。
黑熊見了擺手:“夫人繼續說。”
“是,以妾身之見,青華衛士固然忠勇精銳,較之關中舊軍,更是赤誠。隻是多曆經亂世摧折,心性多狡詐奸滑,或凶猛陰鷙。比之關中舊軍可以大用,卻不能引為長遠支柱。”
“再者郎君族裔單薄,還需時日才可壯大。”
甄宓低聲講述自己的觀點,關中舊軍比諸胡仆從忠誠,青華衛士比關中舊軍忠誠。
這些忠誠都是相對而言的忠誠,擁護層次更深,被收買的代價也高。
當然了,忠誠是要付出報酬的。
不能一味的向下麵索取忠誠,索要到最後,下麵人估計隻能剩下忠誠。
“等待,那就等待吧。”
黑熊將法正先取荊州的提議拋諸腦後,上前攔腰輕輕抱住甄宓:“就聽夫人的,不管天下了。”
世道變化再劇烈,有自己成千過萬的傀儡道兵洶湧澎湃?
論殺人屠城,也就自己克製,曹操那裡跟自己沒法比。
真放棄底線,關中之外可以劃為野生動植物保護區!
另一邊法正也與家人一起郊遊,甘泉山招待的是漢臣、賓客與學士,幕府群臣早就分賜皇菊美酒,帶著家眷到近郊山野遊玩。
山坳背風處,法正一家開始收拾桌椅準備返程,他手裡抓著剩下的荷葉糯米糕,軟糯米糕上點綴紅棗。
一口口吃著,心思顯然不在這裡。
兒子法邈見桌凳裝車,才抱來一罐水澆灑在灰燼之上。
法正聽著灰燼中嗤嗤響聲扭頭來看,隻覺得漢室社稷就如這一堆灰燼。
看著滅了,但強風一吹,其中火星撒到各處草叢,頃刻間就是熊熊烈焰。
想要澆滅,就必須用水澆透。
前漢繼承秦製,剪除豪強是一脈相承的國策。
前漢之亡,就是被豪強王莽所篡;後漢已經與豪強牢牢綁定,即便這樣,袁家還是想要當皇帝。
可見,朝廷一味的退讓、姑息,豪強是不會滿意、知足的。
哪怕豪強世曆兩千石、屢世公侯,自詡名門高第,可豪強依舊是其本質。
法正思索著,反而覺得遠征東胡也應該無限期延後。
拖到亂世中那批猛將、精銳變老,拖到他們失去鬥誌,而晚輩缺乏經驗時,再一舉鏟除。
隻有這樣,才能澆滅豪強複燃的餘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