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日,安邑城郊。
劉去卑引領百餘名匈奴騎士來到臨時軍營,他來時晨霧未散,營中車馬行裝收拾妥當。
即將出發的關中騎士隊伍正抓緊時間喂馬。
三千餘關中騎士都在這裡,外圍是劉去卑的探騎,封鎖了內外信息往來。
營地中央,崔琰身穿紅領襦鎧,手裡握著馬鞭在地圖上來回比劃。
黑熊坐在便攜馬紮上低頭觀察,今日行軍五十裡,按計劃會抵達聞喜縣,在涑水南岸駐屯。
明日,與司隸校尉袁譚、單於呼廚泉盟誓後進兵雒陽。
起碼,袁譚說給呼廚泉的劇本是這樣的。
牽招的劇本是襲擊、抓捕呼廚泉為首的王庭貴族,迫降其眾後,直接整編匈奴雇傭軍。
為了效率,這個整編過程必然是粗暴的。
劉去卑也有自己的劇本,崔琰和呼廚泉難道就沒有自己的小劇本?
而此刻,黑熊才向崔琰講述了他的小劇本。
劉去卑留衛士在外圍等候,他快步到戰車附近拱手:“黑將軍、崔公,安邑以北自入夜以來,並無異動。”
崔琰用馬鞭在安邑、聞喜之間的道路點了點,抬頭看黑熊:“就依將軍,入夜後我就封閉安邑四門,傳令各縣備兵禦敵。明日四更,就發兵千人北上助戰!”
“後續如何後續再說,我們先做好眼前的事。”
黑熊將牛皮地圖卷起來,起身隔著麵具看劉去卑:“你我第一次打交道,現在說什麼也無意義,等我拿下呼廚泉後再詳細討論其他。”
“是,將軍所言甚是,仆亦不敢奢望。”
劉去卑穿戴漢軍將軍鎧甲衣袍,就連衛隊也是漢軍袖鎧,而非匈奴精銳使用的鑲嵌皮鎧、釘皮甲。
“那就出發。”
黑熊將地圖遞給一名親兵,親兵紮住繩帶裝入防水漆桶,黑熊轉身登上戰車,將另一名親兵遞來的頭盔戴好。
戰車啟用,前後三十幾輛河東提供的戰車魚貫而行。
再無多餘的輜重車輛,都是以馬匹馱載少數補給和營帳之類。
崔琰目送關中騎士開拔,看著馬蹄北去,不由心跳加速情緒漸漸激動起來。
劉去卑一張粗糙的臉看不出情緒變化,他壯年時率部救援、接應過天子東遷。
在李手裡吃過大虧,虎牙軍快速統合關中,意味著虎牙軍絕對比當年的李更猛!
關中混戰這麼多年,活下來的人,尤其是軍隊,平均水準絕對在匈奴之上。
例如此刻,也就他劉去卑的親兵普遍身高能有七尺,或接近七尺。
而他眼前的這支關中騎士呢?
沒有七尺二三寸,你連當部曲、炮灰的資格都無!
更讓他驚悚的是,眼前這支關中騎士兵員麵貌普遍以青壯為主,很少、幾乎沒有四十歲以上的老兵。
得益於關中的巨變,這支軍隊的士氣更為蓬勃。
收繳了關中十部的武庫,以至於這三千餘騎關中兵,俱是好甲,儼然傳說中的天兵、王師風範。
良好的鎧甲,的確能有效威懾敵人。
看著一隊隊關中騎士開拔離去,崔琰詢問:“王庭那裡如何?”
王庭在平陽一帶,平陽位於太原與河東之間。
因南匈奴王庭一路遷徙並定居這裡,使得平陽成為了一個實際的單獨地區。
也因南匈奴的大規模遷入,太原郡各縣幾乎沒有了編戶。
農耕與遊牧的競爭、衝突無法避免。
莊稼在地裡不會跑,也不需要設立圍欄阻擋莊稼田禾逃跑。
牛羊牲畜不一樣,會亂跑,最喜歡禍害田地裡的莊稼。
遊牧習慣了的人,生性中的懶散是很難克服的。
生產力又十分有限,不可能設立、建造圍欄阻擋獸群。
就仿佛經典羊吃人一樣,太原的編戶、自耕農這些年已經蠶食殆儘。
要麼投靠匈奴各部,要麼淪為地方大姓的部曲,再要麼抱團固守。
這也就導致並州,也就是太原所謂的郡兵、並州兵,實際上是一種豪強聯軍性質。
匈奴各部在太原盆地瘋狂侵占土地,而王庭並未取得什麼決定性優勢。
隻是王庭掌握著祭祀和文化傳承,這對匈奴各部來說很重要。
各部會派人在王庭學習各種文化,相當於另類的活體版圖。
抓住這些人,就能按圖索驥。
劉去卑的弟弟,目前就在平陽王庭。
崔琰很想知道王庭的狀況,劉去卑也是無奈:“呼廚泉有防備之心,王庭屯有三千餘騎,我弟數十人,難有作為。又恐傳遞密信走漏軍情,故不敢與王庭往來。”
“不知情也好,就怕其他變數。”
崔琰感慨著,劉去卑就問:“難道真要進襲王庭?”
“王庭若亂,各部必然大亂,十數萬兵馬紛爭,就恐太原、河東淪為廢墟。”
劉去卑見崔琰神色有些冷淡,立刻又說:“如今匈奴各部安穩,非是呼廚泉才能如何,而是他能調解糾紛,聯合弱小製衡大部。王庭遇襲,匈奴大部再無製衡,非我等之福啊。”
“此非我能更改。”